回望历史是为了展望未来
孙武臣/文
作家张庆和一篇1500字的短散文《海边,望着浪花》,多次被几个省市中学选作考题或编入教材,凸显了文学的力量。真正的文学理应有灵魂有内涵,能够含纳时代风云、能够把握社会脉动的文学是可读又耐读的文字。富有生命力的文学才能进入历史。“探访这片中国近代史的始源地,祭祀在这里为国殉难的英雄儿女,曾经是我许久的心愿。”作者以一个作家的赤子情怀,以诗意的笔法复活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我们那段耻辱历史,那个腐朽的清末社会,那场丧失尊严的人生。
全文分为“大海在倾诉”、“大海在恸哭”、“大海在叩问和历史在嘱咐”三个部分,即从三个思维层面为一个世纪的中国屈辱历史作出了至情至性的表达。

“大海在倾诉”,倾诉了鸦片战争的历史事件。使逝去的历史又变成看得见的历史,那是我们永远无法抹去的集体记忆……“倾诉”历史事件并非全文重点,但能让我们感受到那泣血的历史之痛。“大海在恸哭”,为那段历史悲剧而恸哭,为在这场悲剧中献出宝贵生命的中华英雄儿女而恸哭。恸哭是回忆历史灾难时的情感抒发,但仍不是全文的重点。重点在“大海在叩问”,“历史在嘱咐”。当作家的目光集中到那弯曲着的长长的虎门炮台的物象时,立即生发出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于是那弯曲的炮台便幻化成了“宛若一个大大的问号。在问天,在问地,似乎也在问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历史理解的真正对象不是事件,而是事件的“意义”。其“意义”应该涵盖哪些超越时空的方面呢?
首先是总结历史事件的经验教训。散文中有一段文字:“虎门的布防,不谓不周;清军将士不谓不勇。然而他们却失败了,败得很惨,数千忠勇无一生还,全部壮烈在了这里。”但是,“从根本上说,杀死他们的,不是英军,也不是英军的坚船利炮,而是清王朝自己。是朝廷里那些吮尽人民骨髓的昏庸的权力持有者,是那个喂养着无数蛀虫、腐朽污浊的社会渊薮和那个极不合理的社会结构。”每一个历史事件都是一面镜子。鸦片战争这面“镜子”映照出的是清王朝社会制度的黑暗腐朽,朝廷官员的奢迷腐败,国力必然羸弱。于是,只有毁败衰亡的命运悲剧,这是历史之必然。当我们回想中华民族这次永远的泣血之痛时,我们才能明白什么叫做“今是而昨非”。经过30年可歌可泣的伟大凝聚,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同样又经过30年可歌可泣的伟大凝聚,中国人民走向了繁荣富强,赢得了全世界的惊叹与尊敬。“换了人间”,是否定不了的历史真实。一个近14亿人口的国家生存不易,而赢得和维护她的尊严则更难。
创造和利用好一切良好的机遇,把自己的事情做得更好,变得更强大,为人类作出新的贡献,就是我们回望历史、启示现实和未来的目的。
再有,思考历史事件的启示意义时,还不能忘记在“镜子”中认识自己的影像。中华民族历经五千年,遭受无数的灾难,屡遭侵略,却总能劫后重生,生生不息绵延至今,尤其在最近30多年里还能在复兴中重现青春活力,真的见证了恩格斯的话:“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当我们从这一精神层面去回望历史时就能感悟:苦难是我们民族最宝贵的“财富”,它带给我们一种民族精神和人生态度,那是我们民族的自我意识与自我认同,是我们民族的集体人格。毫无疑问,中国传统文化融进了我们过往的岁月中,使我们做到了最难的事:认识自我——并从历史的重量中获得了挫折历练后的豁然和达观、坚强和自信。海明威的名言“人可以被毁灭,却不可以被战胜”也适合中华民族,因为她大写了最难写的“人”字。
历史观决定了作家在这篇散文中的价值取向,决定了他在铭鉴历史时充盈着的使命感和自豪感。散文结尾,作家描写了海边一道彩虹般的风景线。“海潮退去了,岸边走来一群捡拾贝壳的少男少女。他们嬉笑,他们追逐,他们不时地弯腰拾起一枚枚喜悦,或者扬手放飞心中的满足……”我们从中读出了作家心中的一个悖论:我们奋争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孩子们不再经历我们遭受过的灾难,但又多么希冀他们不要忘记历史的灾难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后来人身上理应有我们民族精神传承的脉络。
作家的忧虑不是多余的。在德育整体性缺失的当下,历史有被淡忘的倾向。比如中学的历史课,课内变异成了应试教学;课外被“戏说”、“歪说”、“野说”成娱乐素材。这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是有害的。无怪历史学家大声疾呼:中学历史课堂不能“失守”。要发起一场“保卫战”,因为历史课对学生培养正确价值观太重要了,它可以使学生懂得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懂得爱自己的祖国。从这个意义上说,《海边,望着浪花》为教育教学界所看重绝非偶然。它提醒人们:只有记住昨天的苦难,才能更好地拥抱和谐美好的明天。
这篇散文弥散着作家的理性与情感的智慧,呈现出理性和充满诗意的艺术风格特点。诗人将“意象”的诗性移植到散文中,是散文写作成功的关键。作家把“石堡”、“岸炮”、“销烟池”、“雕像”、“炮台”、“花”、“草”、“海潮”、“贝壳”等物象都作为他的哲思与情感抒发的载体,并通过艺术想象力化为他的心象。自然,在意象原则与方法的运用中,拟人、比喻等修辞方法都为散文创造了“意象美”和“意境美”。
(来源:中国作家网)

海边,望着浪花
张庆和/文
浪花呀 疾首顿足
使劲拍打岸的胸脯
哦大海在倾诉
墙皮剥落的石堡,被高岭土死死堵住“嘴巴”,和被强盗的利刃砍断“手脚”的岸炮;还有那座仿佛被挖掉眼球、正木木地瞪着天空的硝烟池。
惨烈的岁月曾经把这里踩得痛不欲生;沉重的历史曾经压得它气喘吁吁……
而林则徐呢?那个身着官服、头戴顶带花翎,面色凝重,右手抚须,一副威严端坐、大义凛然,曾经伟岸在小学课本里的钦差大臣呢? 那个屹立在中国思想的至高点上,以变革求新的眼光打量世界的先贤明哲呢?
终于,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叠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就是虎门炮台。
探访这片中国近代史的始源地,祭祀在这里为国殉难的英雄儿女,曾经是我许久的心愿。
仰望着眼前的一簇簇雕像,触摸着被战争的牙齿啃噬留下的斑斑伤痕,我的目光不觉抛向了那个浴血拼杀的战场:
虎门的布防,不谓不周;清军将士不谓不勇。然而他们却失败了。败得很惨,数千忠勇无一生还,全部壮烈在了这里。
这是为什么呢?
长长的虎门炮台弯曲着,宛若一个大大的问号。在问天,在问地,似乎也在问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逝去的人是悲壮的。但那是一个朝代制造的罪恶,是整个中华民族经历的灾难。

在鸦片战争纪念馆里,有一处浓缩的且被现代科技手段再现的战斗场景:火光冲天,炮声隆隆,数千将士正殊死格杀;浓浓硝烟弥漫着,遍地尸体纵横着……
清军将士对那场战争的胜利本是充满希望的,可他们哪里料到,飞舞的大刀怎能抵得过先进的洋枪? 热血澎湃的胸膛哪里抗得住牢固的舰盾? 正当勇士们期待援兵,准备最后一搏的时候,他们又哪里能想到,那些贪图安逸富贵、苟且偷安、屈膝求和的朝廷奸佞,如何容得下此等刚烈? 所以,首先被出卖的正是这些国家忠良。就这样,以中华民族血液里的英雄气质灌溉养育的一批最优秀的男儿,一个个都倒在了挣扎、绝望之中。
这里的花,无不浸润了烈士的鲜血;这里的叶,无不为他们沉痛哀悼……
浪花呀疾首顿足
使劲拍打岸的胸脯
哦大海在恸哭
是的,从根本上说,杀死他们的,不是英军,也不是英军的坚船利炮,而是清王朝自己。是朝庭里那些吮尽人民骨髓的昏庸的权力持有者,是那个喂养着无数蛀虫的腐朽污浊的社会渊薮和那个极不合理的社会结构。
海潮退去了,岸边走来一群捡拾贝壳的少男少女。他们嬉笑,他们追逐,他们不时地弯腰拾起一枚枚喜悦,或者扬手放飞心中的满足……
这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呀!
此刻,也许他们不会想到那段历史,也不会记起那场战争。
是啊,有谁不想把那段民族的屈辱尽早忘却呢? 然而,人们却无法忘记!
浪花呀疾首顿足
不停地拍打岸的胸脯
那是大海在叩问
是历史在嘱咐……
(选自安徽文学)

张庆和,共和国同龄人,原籍山东肥城,定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学务理事、国家一级作家。有多件诗文作品入选数百种图书,或被译成英、法文字出版发行国外,或入选中考、高考“语文试卷”、模拟试卷、中小学生“语文阅读”等。已出版诗集、散文集《记忆不敢褪色》《该说不该说》《哄哄自己》《灵笛》《山野风》《娃娃成长歌谣》《写作没有技巧》等10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