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冲村笔记

一一再往里走，就是山里了

｜刘笑宇

1，来路

越过湘江支流祁水

就该进入九龙寺

寺庙早已归隐

那山还在

山林相互掩盖

让野兔野鸡野猪自由奔突

这些年每次走近家乡的祖山

我就悲催

坟头多了

杂草茂密

被人踩出的小道

清明雨过后

又藏了起来

儿时不知埋进深穴还要隆起一个小包

而今明白

下去是为了后辈更好地升上来

坟头对准的方向是地仙看好的

知道来路才有出路

老人们嘱咐新人们

每次来，我都要挖一根竹笋

回家炒腊肉，然后

又在告别声中

沿途返回

2，天明山庄

山庄是后来的

天明山很陡

住在山腰的人发达了

选地造了一个园子

土是土了点

但好吃好在

城里人纷至沓来

这山就出名了

这里没有神仙

多的是山货

冬暖夏凉

许多人气喘吁吁地上来

不忍归去

但你必须虔诚

否则车会打滑

狗会猛叫

让你惊竦不已

梦里只盼天明

遇见村姑

不要直视她的眼晴

她们会脸红

你走后她会甩出一句

咯些个少见多怪的鸟人

冒见过乡下人哪

3，米酒

村里能干的婆娘都会酿酒

搞醉你是这里的方言

你听到晚餐有划拳的声音不要奇怪

他们在浑发野性

说些骚话

说哪家们姑娘奶婆凸

哪家的儿媳屁股翘

哪家的老公天天吃壮阳草

哪家的婆娘恶

生出儿子没屁眼

然后有人唱跑调的山歌

月亮都不害羞

你不必害羞

如果你赶上酒席

不能说普通话

会有人骂你放洋屁

夜晚风大，会把臭气散进山里

4，鬼

这里人夜晚会碰到鬼

山雾涌上来化成鬼影

叫小孩为鬼崽崽

人在外死了有讲究

孤魂野鬼是不能进祖山的

他们出外看山色

进门看脸色

到你家不能鬼相样

过门即为客

要有笑脸

哪怕是苦恼人的笑

儿时常听鬼故事

听着听着就吓得半死

特别是夜里

不敢一人如厕

说，以前有一个漂亮的妹子

因父亲一句狠话投水了

每次我走到水库边

都要打个寒噤

其实是告诉我

不要轻易上树捉鸟

下水洗澡

5，清湖山庄

原来是个小水库

有人花大钱包了下来

筑水而居的人

建了与城里一样的房子

农村人学城里人

是一种向往

在清水边建农家乐

得有故事

哪怕是编造的

不然天天山珍野味引不了人

投钱的猴年马月回不了本

县里们大人物要请

文化人要请

吃了玩了人家才能为你鼓吹

还要掛好牌子

叫创作基地

引来些作家画家什么的

就有了山水文化

我生在这个冲从来不出名

少有大人物来

我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

但我不认识庄主

每次回家散步到此

也就在边上高看几眼

我在想小时候真山真水

这灯光下的山水

有点变味

6，邀请函

家族事世代有人操持

乡贤知道哪家出了人才

修家谱修路修祠堂

我都会接到邀请函

明打明的

你从山里出去了

得多赞助点钱

我当成义务

也比出去的人多那么一点点

不能太出众

我不是大老板

但吃着国家粮

尽心不行得尽力

尽力不到得认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

但又是个坏东西

当年大家差不多

也走过来了

但没钱你混个啥

当年讨厌穷才离开家乡

近乡人更怯

现在又怕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