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喋 血 南 疆
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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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今天,老山前线,炮声隆隆,硝烟滚滚,血肉横飞,杀声震天。其惨烈程度不亚于当年抗美援朝中的上甘岭战役。那是炮声、枪声、地雷声,血水、汗水和泪水的记忆,是钢铁与钢铁的撞击,血与火的洗礼,灵与肉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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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山河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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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前线横贯在我国云南边陲上的国境线上,一条盘江将整个战区分割为老山和八里河东山两个战场。我军不少阵地是直接插入越军腹地的,敌我双方阵地呈犬牙交错状态,我军有些阵地都能听见越军阵地上的说话和唱歌声。
为防止越军越界和偷袭,霸占我国领土,我军在近百公里的防御线上布下了重兵。因此,争夺与反争夺、侵略与反侵略的战斗打得非常惨烈。
1985年五月的一天,某师186团的一位副连长张振云正带着十名战士在山头上埋设地雷,大家挥镐舞锹,干劲十足,眼看一百颗地雷就要埋完了,张连长抬头往山下一看,发现有五十多名越军在树丛的掩护下摸上来了。张连长随即命令道:“有情况,赶快隐蔽撤离!”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伸手从班长郭春喜手里夺过冲锋枪,侧着身子顺势往山下就是一梭子,只听“哒哒哒......”七八个越军立即倒地毙命。
这一次上山来主要任务是埋设地雷,十个人就带了一百颗地雷,已经是满负荷了。除一支冲锋枪和几颗手榴弹外,没有精力再带其他武器了。因此,在战斗中,张连长带领一个班十名战士,仅凭一支冲锋枪和几颗手榴弹,与敌人展开了殊死较量。
敌人仗着人多势众,在机关枪的掩护下,端着冲锋枪叫喊着从山半腰往上冲。张连长命令大家:“沉住气,稳着点儿,打近战!”当敌人离阵地只有三十多米远的时候,张连长一声令下,冲锋枪、石头块、手榴弹一齐开火。当敌人接近雷区时,班长郭春喜用手榴弹引爆了地雷。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敌人的机枪哑了,扔下一片尸体退到了山下。
正当大家分享战斗的喜悦时,突然,从远处飞来几颗炮弹,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的气浪,把大家掀翻在地,漫天的弹片、碎石飞溅,整个山头变成了岩沫和尘土。顿时,三名战士壮烈牺牲,张连长胸部严重受伤,班长郭春喜一条胳膊被炸断。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头,顺着草丛流下了山坡。在夕阳的照耀下,变成了一片灿烂的彩霞。
经过几番激烈战斗,老山战场被越军的炮火削下4米山头,许多山头变成了采石场。181团2连紧靠越军阵地,地势十分险要。它就像一把利剑,直刺越军胸膛。它的前方就是500米“生死线”,45度的斜坡路直接暴露越军的火力网中,越军的直瞄火炮和高射机枪的射击口黑洞洞的依稀可见。战斗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
5月26日晚,九班战士孙江涛发现阵地前有“沙沙”的声音,就警惕地把这一情况报告到班排和连部,他霎时一回头,就见越军的鬼影分两路向左右阵地摸去。他随手抓起4颗手榴弹向越军仍去,随着巨响,越军鬼哭狼嚎。这时越军的炮火和对面火力点的各式武器疯狂地向二连阵地打来,二连的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杨有德连长立即组织火力反击,我军的炮火迅速向敌人压了过去,四十多名越军哭声一片,拖着尸体狼狈逃窜了。这一仗孙立武杀敌9名,伤敌10名,但他却身负重伤,血流如注。指导员赵常胜二话没说,背起孙立武就像另外一个阵地爬去。浑身是血的赵长胜气喘吁吁地爬到二号阵地口,孙立武就在他的背上断气了。为此,指导员赵长胜泪流满面,放声痛哭。因为孙立武是一位对越反击战的老骨干,老山作战是他第二次参战。家里还有80岁的高堂老母、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啊!
老山地区属于亚热带雨林气候,不但山高林密,而且经常下雨,道路泥泞,崎岖难行。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战士们行军时只能穿行在乱草丛和荆芥林中,还要背负枪支弹药、食物、行李。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战士们很少做饭,有时一连几天都吃不上饭,有时甚至连喝的水都没有,饿了只能啃压缩饼干就雨水或露水。还要随时参加战斗,条件十分艰苦。
在我们国家,只有军人才上战场参加战斗,而在越南确是全民皆兵,不管男女老幼都有武器,有的人对各种武器的使用十分在行,打的十分精准。因此,战场情况复杂,难以判断、掌握。当你在野外碰到农民、老人、妇女和儿童时,炮弹、子弹都飞过来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战场指挥带来一定困难。
1985年6月17日,196团特务连奉命到敌后执行破坏敌军炮阵地的任务。为隐蔽行动,战士们专拣羊肠小道在山沟里迂回前进。当时,除看见有几个农民在远处劳作外,什么也没有发现。突然,密集的炮弹像流星一样从空中飞来,随即在战士们身边爆炸,很多战士都倒下牺牲了,山谷里顿时血流成河,被炮弹炸碎的军衣、尸块、肠子、手臂,血淋淋地挂在树上,抛洒在山坡上和山沟里的草丛里,惨不忍睹。连长李学英和战士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捶胸顿足,牙齿咬得“嘎嘎”响,恨不得飞过去把敌人撕成碎片,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镇静下来后,李连长和两位排长按照地图重新选择了一条路线,趁着小雨摸黑迂回到敌人的炮阵地,用烈性炸药,把敌人的十门大炮炸成了废铜烂铁,消除了隐患,解了心头之恨,为牺牲的战士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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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灵活斗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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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排炮击以后,182团7连的阵地上便是满目疮痍,山头被越军的炮弹炸秃了顶,树木被炮弹削断了腰,山体被炸成了碎石焦土。一到夜晚,满山遍野的萤火虫像闪烁的繁星落地,神秘莫测,美妙神奇。阵地上老鼠很多,夜间成群结对地乱跑,猫耳洞也是老鼠光顾的地方,睡觉时总有老鼠在你身上乱窜,赶也赶不走,战士们索性把军衣蒙在头上,任由老鼠在身上嘻嬉乱闹。老山的斑马色大花蚊子也是出奇的多,叮在身上很快就是一个大红包,奇痒难耐。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七连官兵以钢铁般的意志和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七连上阵地作战一百多天,和越军交战116次,抗住了敌人4500多发炮弹的轰击,毙敌300多名,伤敌500多名,而七连却未亡1人,实现了中央军委“以小的代价夺去大的胜利”的作战方针。七连连长武勇胜和指导员刘安国,是一对十分优秀的基层指挥员,他俩有文化,肯动脑筋,智勇双全,是一对难得的军政搭当。在战斗中,他俩紧密团结,充分发挥党支部的坚强堡垒和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军政工作有声有色。
5月28日晚,指导员刘安国正在猫耳洞里接受军报记者采访,突然,阵地上炮声骤起,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也响成一片。军报记者跟着指导员顺着通道很快跑到连指挥所,见连长武永胜手抓话筒,凝目地图,指挥若定。他急令阵地上各哨所停止打枪,集中用手榴弹反击敌人。只见他命令六0迫击炮连发8发炮弹,偷袭的越军便迷失了方向,顿时乱作一团,仓皇逃命。战斗在很短时间就结束了,阵地上迅速恢复了平静。当时军报记者就问连长吴永胜:
“为什么不要战士打枪?”武连长“国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说:“你一打枪,敌人不就知道了我们哨所的方位了吗?不久暴漏了目标了吗?”军报记者高兴地跳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夸赞武连长高超的指挥谋略。武连长又接着说:“这种打法,叫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以假乱真,既节约了弹药,又避免了伤亡,一举两得,这就是战场效益。”在指导员的总结帮助下,军报记者采写的《智斗顽敌》等战地通讯,很快在《解放军报》等各大媒体发表,“讲求战场效益”的作战思想迅速风靡老山战场。连长武勇胜荣立一等功,光荣地出席了成都军区基层建设经验交流暨表彰大会。刘安国被评为“战地模范指导员”,荣立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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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洞里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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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团19连的42号阵地,是镶嵌在越军阵地上的一颗钉子。越军借助构筑在高山上的工事,直接控制着42号阵地上人员的一举一动。由于地处低洼,阵地上猫耳洞里的被褥都是湿漉漉的,常常能拧出水来。战士们蜗居在1平方有余的猫耳洞里,浑身泥污,脸上浸着汗水,有神的目光却直愣愣地注视着对面山上越军阵地。尽管环境恶劣,条件艰苦,战士们每天以压缩饼干充饥。山上水源奇缺,有的小水坑里积满了雨水,但却不能喝。因为里面长满了红色的小虫子,还在不停地翻着跟头。喝一口下去,立刻就会上吐下泻,肚子疼痛难忍。除此以外,还得提防着毒蛇、蜈蚣的侵袭,忍受着蚊虫的叮咬。
由于长期缺乏营养,生活得不到改善,战士们口舌生疮,溃疡严重,有时话都说不出来。洗澡、更衣更是不敢想的事情。时间长了,战士们身上都长满了红色的斑疮,斑疮的上面还长着白色的脓点,奇痒难耐,用手一抓,就流出一股黄色的水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由于军装长期得不到换洗,上面长满了小虫子,看见就恶心。战士们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身子蹲在猫耳洞里。他们为了祖国的尊严,丢掉了自己的尊严。
我们的战士,大都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还正是在娘身边撒娇的年龄,或是正在课堂上听课的学生。为了祖国的安宁,为了人民的幸福,他们投笔从戎,奋战老山战场。山东籍战士秦光明、河南籍战士李春雨二人分别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和湖南大学,但他们都放弃了学籍,选择军籍。毅然走上了战场。他们说:“没有军旅经历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没有经过生死考验的人生算不上辉煌的人生。”在历次战斗中,他俩总是冲锋在前,置生死于度外,每次都能出色完成作战任务,两人都在火线上入了党。
老山前线战斗频繁,小仗天天有,大仗恶仗三六九,每天都在流血、死人。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我们的战士没有一人胆怯、退却。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没有一人叫苦,没有一句牢骚。每次打完仗以后,他们稚嫩的脸上就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回到猫耳洞之后,他们就用歌声、口琴声驱赶身上的疲劳,用写诗、作画来抒发自己的爱国情怀。
老山地区不仅地势险要,气候环境也非常恶劣。一到夏季,大雨暴雨成灾,降雨时间又长。6月25日,大雨瞬间倾天而下,涌向老山的各个角落,整个阵地几乎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山洪顿时爆发,夹裹着地雷疯狂地冲向路面,砸在通往阵地的公路和猫耳洞前的石头上,噼里啪啦到处乱响。第二天一大早,团首长到各阵地看望战士,只见战士们都走出猫耳洞,站在战壕里,半截身子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夜。战士们坚强的意志和严格的组织纪律性令人肃然起敬。原来在暴雨之前,为防止猫耳洞塌方,连队干部就下命令让全体战士撤离猫耳洞塌方,连队干部就下命令让全体战士撤离猫耳洞,防止了意外事故,保证了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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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杜鹃花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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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杜鹃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就像一片片红霞,把老山妆扮的分外美丽妖娆。杜鹃花的花瓣有深红的、粉红的、紫红的、黄中带红的、红中带白的......。千变万化,无奇不有。花瓣形状是椭圆形的。花儿有全开的,有含苞欲放的,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了。花儿淡淡的清香飘入肺腑,令人陶醉。
7月16日,攻打老山主峰的战斗打响了。由于战略地位重要,该处几易其手。越军在山顶上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并配备了各种轻重武器,形成了强有力的火力网。下面的山坡上、道路旁、草丛中埋设了大片地雷,可谓是易守难攻。敌人仗着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经常向我军阵地和居民区开枪打炮,后果严重。不拔掉这颗钉子,后患无穷。
担任这次主攻任务的是189团的三个营。团首长把一、二营作为首攻梯队放在前面,三营作为预备队。一阵炮击以后,一、二营的八百多名勇士冒着敌人密集的子弹,像老虎一样从正面发起进攻。期间有几十名战士中弹倒下。刚冲到雷区的边缘,只听见“轰、轰、轰几声地雷的炸响。顷刻间,随着巨大的气浪,石块、碎尸、杜鹃花、军衣、血迹被抛向空中,又摔落了下来,整个山坡被染成了红色。第一次冲锋失利。接着,第二次冲锋未果......。
指挥所里,团长宋兴国、政委赵之悦急得团团转,气得团长一拳头把桌子砸了一个大窟窿。他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不啃下这块硬骨头誓不为人!”
政委赵之悦气中带稳地说:“老宋,消消气,组织第三次冲锋!”宋团长用肯定的口气说:“赵政委,前两次强攻失利主要原因是地雷当道,同志们无法前进。因此,我准备组织敢死队,组织部分战士去趟雷,为后面的同志扫平道路!”
政委宋子悦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说:“请示师部派部队支援,组织团后勤人员从山下往阵地上运送弹药,往山下运送伤员。”宋团长说:“好!”
经过简短动员,由20人组成的敢死队成立了,一营长马爱国为队长。
师部也很快分别从201团、202团派出两个营前来支援。团机关和后勤部门不分男女,沿着陡峭的山路把成吨的弹药背上了阵地。
第二天8点钟,一阵重炮以后,越军阵地上的工事、掩体大部被摧毁。敌人暴露在阵地前沿,用轻重武器拼命地往下扫射,密集的子弹就像下暴雨一样。我军一阵迫击炮打上去,敌人的枪声才稀疏了下来。
就在这时,马爱国营长和他的敢死队接到了“出击”的命令。只见马营长和19名敢死队员手拉着手冲向雷区。他们昂首挺胸,慷慨赴死,毫无惧色。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趟响、引爆地雷。每走几步,就有几颗地雷爆炸。3个人倒下去,十几个人继续往前趟;8个人倒下去,剩下的人就左右拐着弯儿往前趟,不留一点死角,不留一颗地雷。那喷溅的血迹,就像下雨一样。绿色的草叶变成了红色,盛开的杜鹃花变成了血红色和腥红色。马营长肚子被炸破,肠子流了出来,他用左手捂着肠子和肚子,右手端着冲锋枪一边扫射一边趟雷,直至山顶。班长邵永和战士陈玉明双脚被炸掉,他们俩就用身躯去滚雷。随着地雷的爆炸声,他们的身后留下了7米长的血迹......
终于,20名壮士用生命和身躯在雷区趟出了一条血路,扫清了障碍。但他们年轻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老山顶上。
后面的部队迎着枪林弹雨迅速冲上山顶,和600多名越军厮杀、扭打起来。枪声、手榴弹爆炸声、拼刺刀的“唰唰”声,呐喊声,响成一片,震荡山谷,直冲云霄。
越军见状,立即派出部队上山增援。二营长孙光录发现后,立即率领一连的两个排迅速占领山后的有利地位,并命令战士们沉着应战。当敌人摸到距离阵地30米处时,机关枪首先开火,战士们用集束手榴弹和各种武器将敌人打了下去。敌人偷袭不成改为强攻,在炮火和机关枪火力掩护下,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分三路扑向142高地。冲到前面的敌人向我阵投掷炸药包,20多个敌人趁烟雾从南面突入我阵地。3营2连8班长王秀生带领4名战士反击,毙敌16名,把立足未稳之敌赶到了山下。赶来支援的安玉保连续击毙3个敌人,自己负重伤倒在弹坑里。仍不停向敌人射击,子弹打完后,敌人冲上来想活捉他,他毅然拉响手榴弹和3个敌人同归于尽。战士刘佳富在击毙4个敌人后身负重伤,子弹也打完了。他拉响了两颗手榴弹,炸死了冲上来的4个敌人,自己也以身殉国。
战士周卫国灵活利用地形地貌,他迂回到草丛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用自动步枪狠狠打击敌人。只见他一扣板,“噗”地一声,一名越军应声倒地。又是“噗”的一声,敌人没了动静......。就这样,他在大石头和草丛之间来回调换位置,连续消灭了27个越军却没有被发现,被大家誉为“孤胆英雄”。
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战斗结束。这次战斗共击毙敌人600多名,俘虏100多名,工事、战壕被彻底摧毁,老山主峰牢牢地掌控在我方手中。
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老山更加雄伟、壮丽。满山的杜鹃花更红了,更艳了,更迷人了。
胆敢发动战争的人,必须受到惩罚;胆敢发动战争的国家,必须付出代价。时隔不久,我驻老山前线部队万炮齐发,对越方进行纵深打击。村庄、城市、铁路、桥梁、供电、供水,一度陷入瘫痪,得到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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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新生,河南鹤壁市退休职工,中共党员,大专学历,鹤壁市作协会员,退休前曾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和文秘工作,热爱文学艺术,文学作品曾在多家媒体和网络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