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 春
李龙光
放牛娃贺满春，从小就没见过自已的爹妈，当然也不知道爹妈是谁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老人都说,满春是被村里一个叫贺瘸子的人，出门要饭时捡回来的。捡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死人堆里哇哇地哭着，贺瘸子拖着瘸腿走上前，扒开压在他身上的死人。他立即停止了哭，二只小眼瞪得大大的，与贺瘸子四目相对。贺瘸子欢喜得不行，抱起来一瘸一拐地就往家里跑，逢人便说：“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
不一天功夫，天上掉下来个儿子给了贺瘸子，这事就传遍了四邻八乡，材里人都说这是贺瘸子家祖坟上冒青烟，不知是哪辈休来的福气。贺瘸子给这个儿子起了个名号，叫满春。意思是：这是他满面春风的人生起点。
自从贺瘸子得了这个儿子以后，就不再外出去乞讨了，贺瘸子靠着先前十几年外出乞讨，也积赞了几块袁大头银元。他认定先前留下的这些袁大头，就是老天专门安排为他儿子准备的。贺瘸子也就毫不吝啬地拿出全部的家当来，一定要养活儿子，并把儿子养大成人。
可是好景不长，满春长到七八岁时，正赶上日本人进村抓挑夫，贺瘸子也被带走了。那时日本鬼子推行的是几十岁就挑几十斤的规矩，而且一走就是几十上百里地，中途不准挑夫休息，挑夫们只能在路上进行换肩挑运来缓解担子压力，贺瘸子都快七十岁了，肩膀上压着他的是七十斤的担子，贺瘸子又从来没有做过肩挑手提的活，加上自已的那条瘸腿，根本就走不过别的挑夫，一路被日本鬼子抽打得不成样子，最后死在什么地方，村里也没有人知道。
自此满春再次没有了亲人，每天也是东家讨口米汤，西家接点剩饭来填肚子。村里人看满春可怜，就去求村里的大户庄财主，请他收留满春，也好留条活路。赶上庄财主心情好，说留下吧，帮我放牛保管饿不死。
满春整天赶着牛漫山遍野地放着，时间长了对当地的大路小道、山岭、村落都记得熟了，闭着眼睛也能不迷道。
新中国刚成立时，南方的衡宝战役打起来，漫山遍地都响着枪炮声。满春还是一大早满春赶着他的牛儿去吃草，刚出牛栏就被庄财叫住，让他把牛牵到大门口时，庄财主已经装好了一大车的箱子正等着满春用牛来拉。
“老爷，往哪去？”满春问。
“少废话！向西。”庄财主没好气地吼着满春。
满春牵着牛，牛拉着车往朝西的方向走着。庄财主不时地叮嘱满春加快速度，快到湘江的时候，后面就传来就“噼㕷、噼㕷 ”枪炮声。有人喊道：“解放军来了，快跑！”。
庄财主带着自已的全部家当，原本是要去找在桂林给国军当连长的儿子，想躲避这场战事。他儿子也派了一个班的兵来帮庄财主护送，没曾想全都赶跑没影了，只剩下十岁的满春还站在原地不动。他还小根本就不知道怕，也还不懂什么是打战。
等追过来的解放军到跟前时，问满春车里装的是什么？满春说老爷没告诉他，又说：“你们要就给你们。”那些解放军说：“孩子，这是战利品，你能帮我们送回后面的雷家寨吗？”满春看着这些骑高头大马的解放军，见没有一个人对他吼、对他凶的样子，知道这些不是坏人，就点点头牵牛往来的路返回，到了雷家寨交到了一个管事的干部手里。
那个管事的干部，把车上的箱子打开一看，都是满箱子的金银和珠宝手饰。干部问：“拉着一大车财宝，又没人管你，怎么不往家里拉呀”满春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干部又说，那我给你开张收据，你回家去吧。
满春拿着收据也不走，他不知道该往哪走，庄财主也逃命去了，自己又是没爹没妈的孤儿。动不动，知道这一定是个苦命的孩子，就把他留下来，安排到附近的一个临时兵站给部队上喂战马，就这样满春成了一名后勤小兵。
后来，满春所在的兵站转为了一所军工草料厂。草料厂又转到地方，改为一家饲料厂。厂里的人只知道满春是刚解放就参加革命的老兵，并不知道他的人生经历和他向国家交的那批钱财，他也从不对外人说起。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造反派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找到满春，给他扣了一顶“私吞线财不交公”的帽子，每天绑着游街示众，要他交待出私吞了庄财主多少钱物。那个年月，任凭红卫兵造反派们怎样批斗和引诱，满春就是没有透露一点关于物质清单的事。后来满春的冤案得到了政策落实，他被平反昭雪。一天，满春正在家中休息，突然县台办的工作人员来到家中，向他道喜：“贺老前辈，你在台湾的亲人回来探亲了。”满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醒，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已会有什么亲人在台湾。自已分明就是被父亲贺瘸子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而且贺瘸子也死了几十年。满春不紧不慢站起身来，问工作人员：“我哪有什么台湾亲人，你就说谁找我”“那个台胞姓庄，还在那边就到处打听您。”工作人员说：“一下飞机直接来台办要我们带过来的。”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已经站在满春跟前了。“你就是那个当年在桂林当连长的庄家少爷吧？”还是满春先开口问道。说完，转身走到另一间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老旧发黄的宣纸，递到庄家少爷的手上，说：“东西都在这上面记着，不过还在四十年前就交给新中国了。”庄家少爷接过纸张，眼晴却一直盯着满春看，他对满春说：“我要的不是钱财，我回来是认亲的，你就是我的亲人——满春老弟。”说完，一把抱住满春。满春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刷地流下来，这是满春一生中第一次有流泪，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抚慰。第二年，庄家少爷在台湾去世，根据他生前立下的遗嘱，满春把庄家少爷的骨灰接回老家，并把那张发黄的财宝清单，在他曾经放牛的山里一起葬下。·作者简介：李龙光 微信名 李宋 湖南省郴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现为湖南煤业集团周源山矿业公司中层管理人员。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