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舞笛
估计大家都遇到过这么一种人:特别爱抬杠。也就是本来都是熟人在一起谈论问题,或者纯粹闲聊,不定说到哪个问题,有人不同意其观点,于是便会加重口气甚至怒斥对方,如果对方也感到有压迫感,觉得太不讲理,同样会忿然回击。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相对怼,便会在“抬杠”中导致“争鸣”升级,继续下去,轻则弄得脸红脖子粗关系恶化,重则恶语相向指鼻子辱骂摔碗砸盆,甚至大打出手。这样因“抬杠”引发的冲突而闹出人命的事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我们中原地区,管这种无论对错都是自己对,自己说的永远正确,绝对有理的那种爱抬杠、死抬杠、抬死杠的“典范性”人物叫做“杠子头”。
我之所以谈论这个问题,主要是想提醒一下那些有思想有观点的读者朋友,要注意讨论问题的对象并恰当把握分寸。毕竟朋友间最好是少发生语言冲突为好,不抬杠并不影响人的品格和思想进步,反而有助于提升自己的文明素质。
在这里,我想单就“抬杠”这一问题作点分析——
世间万象,人生百态,从“抬杠”中我们能观察出许许多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故事,这些故事可以带给我们某种启示,从而明白如何跟不同性格的人相处。
先说说什么是抬杠。
抬杠,是由一种物理现象而延伸出来的一种讽喻概念,原意是也就是某人在棍子一端使劲强彆硬抬,引申在争论之时的意思为无厘头的一味拿歪理吵闹,无法辩论出客观而中肯的道理。应该说,这个寓喻非常形象。
讨论问题,不难理解,但现实中常常会出现讨论变争论,争论变争吵,继而演化为抬杠。讨论也好,争论也好,争吵也好,它们之间的概念都比较好懂,尚属于“争鸣”范畴。可是很多时候抬杠的人不服气,不承认自己是抬杠,可一旦演化成抬杠的时候,就难以辩论出真正的是非了,只能是收获一通强词夺理的胡搅蛮缠,最终有道理的人也难以说清了。当你遇到“二百五”时不知避让,只怕人们就分不出谁是二百五了。
那么,同样是讨论问题,如何区分真正的辨析问题与“抬杠”的概念呢?这个问题在很多时候不易说清楚,也就不利于理清头绪和解决问题,我想在此不妨先避开纯粹的理论研判,举几个实际例子用故事比照一下,或许更能便于明白他们之间的概念区分。
有这么一则历史故事,我从杂志上读到过的,具体地点时间和人物名字忘记了,但事儿还记得——
说的是清朝时山东省有个文人,在当地还小有名气,可他素来不喜欢苏东坡的诗,凡遇到谁称赞苏诗他便怼斥谁,一句话,苏学士的诗词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尽是一堆瞎扯胡写的欺世盗名辞藻而已。有一次他的一个文友读了苏轼的《惠崇春江晚景》中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诗句,认为雅致至极,便找到他说:“你看苏先生的这个诗句写得多漂亮啊,你咋不喜欢呢?”他立马翻毛瞪眼:“好什么好?,光鸭先知么?鹅也会‘先知’!”
这不是抬杠么?一旦抬杠,谁能比他“更正确”?
其实他根本对那首诗没读半句。他就这个德行,只要不合自己的意,懂的也抨击,不懂的也大骂。
也是书里读来的,古代有个书呆子,读了宋代诗人虎丘山僧的“昨夜虎丘山上望,一轮明月照苏州”诗句,便跟人说这句诗表述得不准确。人家说这诗句作得多漂亮呀,你怎么......便问他咋不准确,他说应该写成“一轮明月照苏州等处”才对。此言一出,众皆愕然。真要辩论起来还真是他的表述最确切,可那还是诗吗?谁家的秀才读书读到这种地步,你若为师为父,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啊!可那老兄却不承认自己是在抬杠。
有这么甲乙俩高中同学,甲同学学习成绩好,尤其作文很出彩,上学时老师常常在班上作为优秀篇章读给学生听,深得乙同学妒忌,因为乙同学考作文总是不及格。工作后甲同学的文采总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单位搞庆典办晚会不是由他主持就是让他上台朗诵诗文,乙同学难免忿然。有一回甲同学朗诵散文中引用了李白的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只见乙同学骂道:“净瞎球喷,哪有恁高?”本来只是忌恨同学,还把千古诗仙李氏太白给捎带了,一旁的人不解,和他辩解道:“这诗句多生动啊,李白的千古名句,咋不好呀?”他立刻回怼一句,众人顿时瞠目结舌:“谁去丈量过,难道正好三千尺,都不兴是两千九或三千一?也可能两千尺也不到。”身边的一位后生听到此言也气愤了:“你这是啥话,你说是多少,你去量过不是三千尺?”周围的人了解乙,赶紧拉着后生离开去:“别跟他一样,他是个杠子头,他爱抬杠,走吧走吧,别理他!跟这种人讲理,屁道理都说不来。”
是啊,要说论理,这种人似乎更有理,其实他才是无理取闹。那后生后来知道了,这人因为好抬杠,有素质的人都躲着他,人缘非常差,自己也懒得理睬他了。
有一回我到邻居家串门,和女主人婆婆闲聊,听说她老家是哪里后,居然是我经常去过的一个地方,我就说那里我比较熟悉,问咱家住的所在位置,老太太说就在咱那块儿某某镇子的什么路边商店对面,坐公交车很方便,刚好门外就是站点,下车一步不走就到家了。
没想到个性超强的女主人——也就是她的儿媳突然截斥婆婆一句:“一步不走就到家了,难道汽车还能直腾腾地开进你家屋子里?”老太太本来有点怕儿媳,此时很是难堪,弄得我也十分难为情。老太太说啥错话了,我们平时口语上不都这样说话吗?如果你等个人等了一会才到,会说我等你半天了,就真的是“半天”吗?可是你要是遇到强词夺理的人就是霉气了。
少年时在老家有个小伙伴,外号“杠子头”。人家的“杠”抬得真厉害,只要他一出言,任谁都退避三舍,无法接腔,你只能服气他,自按暂停键,别无选择。不妨举上一例,且看“杠子头”的抬杠手段如何?
我老家村子上有位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同辈份兄长大廷哥,戎马半生,经历跌宕,阅事无数,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半大孩都是没出过门的井底之蛙,常常围着他听外面的稀奇故事。有一回讲到他当时在天津服役时,他们一班战士开着坦克车一溜烟冲上大街,和交警发生冲突的故事——
1950年的秋天,大廷哥所在的部队接到上级紧急命令,立即出发前往东北参加抗美援朝,一排坦克驶过,轧得柏油马路满街冒烟,惊得执勤交通警察紧急阻拦。要知道,当时刚打完解放战争,天津又不是和平解放的,弹痕遍地,家国破损,街市破败,经济凋敝,柏油马路也就京津沪穗汉这等大城市的主要街道才能看到,完全可以说是当时城市交通的奢侈品,那时的一公里柏油路比现在的一千公里高速公路都金贵。履带车辆是绝不允许辗轧的,这个都知道,可当时部队接到参战的命令十万火急,来不及按常规的程序用大货车把坦克拖运到港口装军舰,也来不及同地方沟通协调,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坦克开上大街出发,坦克跑得又快,马路轧得狼烟滚滚,这可急坏了交通警察,当时一位公安副局长直接上前指挥拦截,坦克上的装甲兵们心急火燎,指着警察们大声叱骂:“滚开,敢挡道老子压死你们!”一位警察说:“你们敢!这是我们局长!”坦克战士依然高叫:“谁也不行,我们有上级紧急命令,局长也不能挡道,再敢阻拦我们照样冲过去,闪开!”局长一看这阵势,立刻让道放行。大廷哥每当说到这里总是掩饰不住那种神气的优越感,总觉得这是他一生中非常值得骄傲的经历。谁知我们听得正入迷,身后突然爆出一句话:“吹球哩好,谁站那儿挡车都敢辗过去,让他的司令站那儿挡,看他还敢不敢辗过去!”
我们回头一看,是杠子头,场面顿时难堪无比。大廷哥正讲得兴致勃勃,我们也都听得兴趣盎然,没想到杠子头突然扔进来一枚“臭坷垃”,一时趣味全无。大廷哥只好认真地说:“当时的情况只怕谁站那里也得让道。”
杠子头抬杠永远是赢家,更为气愤地说:“要是他爹站那儿,他也敢辗轧?”当时杠子头不过十四五岁,大廷哥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转业老兵,小傢伙就是扎架子跟你抬杠,你能和他一般见识?他的话茬咋接?
但大廷哥觉得这杠抬得太没道理,念他是个孩子,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种情况下,是不会也没人能挡道的。”
可杠子头还是不依不饶,突然说出个国家领导的名字来:“那要是某某某站那儿,我看他有多大球胆敢辗过去!”那“某某某”的名字没法说出来了。这事实在扫兴,大廷哥气呼呼的摇摇头,挥挥手扭头走开了,我们一群人也就都尴尬地哂笑着散去......
这可是无出其右的抬杠,杠子头“胜”了,只是随着年龄增长,人们离他越来越远了。
老包铡诸葛亮——这话像是“抄袭”侯宝林的相声《关公战秦琼》,其实不然,那时侯宝林还没出产这个相声作品。
事情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老家一位叫作“田卜”的爷们身上,不过也不能反过来说侯先生是抄袭我们田卜爷的故事,人家当时根本不知我们的穷乡僻壤,更不知道什么小村官田卜,纯属巧合。
这位爷之所以叫“田卜”,听老人说是他出生时,他爹正在庄稼地里锄地,有人告诉老头说他老婆生孩子了,是个小子。他立即扛锄头回家,走到地头遇到一个会卜卦的表哥,正巧得子,不妨顺事掐上一卦。当时表哥拿出随身携带的铜钱在手里哗哗摇几摇撒在地上,查了一阵卦象说:你的小子命相比你强,将来还能当个小头目,不过就是脾气不像您那么好,有点犟筋。老汉听罢笑笑,回家就给儿子起了这个“田卜”名字,意为田间地头卜卦而得名。事后看,表哥算的卦还靠点谱。
田卜爷成年后在村上当了个副职小村长,他自幼没上过学,不识字,村上一到冬天农闲就要组织演戏,有一天开完群众会他宣布一则消息:“今儿喝罢汤儿有戏演,老少爷们晚上可以去庙里看。”人们问他演的啥,他说:“老包铡诸葛亮。”不少村民窃笑。以为他是口误说错话了,便取笑他说:“田卜爷,谁说演的是老包铡诸葛亮?”田卜回答说:“我说的呀,咋啦?”别人又问:“老包不是铡过陈世美吗,咋成了铡诸葛亮?”这位爷反倒一口咬定:“你知道啥?我说铡的是诸葛亮就是诸葛亮,不信一会你一看戏就知道了,连这都不知?亏你还上过学哩!”
人们心里都清楚,看上一百场包公戏也不可能铡那神机妙算的孔明老先生啊!村上的年长爷儿们知道田卜爷也是有名的杠子头,通常都是笑笑走开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可是有几个年轻的好事者就爱较真,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说老包咋能会铡住诸葛亮,老包啥时候的人,诸葛亮啥时候的人?”这样一来田卜爷被彻底惹毛了,一通恼羞成怒的话火焰一般喷射而出:“你以为我不识字就啥球也不懂了?你去问问那些教书的老师们,谁不知道老包铡的老诸?恁再他娘的跟我抬扛,小心拉出去斗争你两场,看你还敢跟我装懂不!”
这一下子把质问他的人都给镇住了,本来是个大笑一通场景,却一下子全愣住了,个个成了蜡人,谁都再也不敢放屁。不是因为人家有理没理,而是他话里“拉出去斗争你”这六个字太恐怖。要知道,那时经常斗争那些“地富反坏分子”,地主富农好区分,“反革命、坏分子”的概念可就宽广了,头头们要是看谁不顺眼,谁敢得罪他,想斗争谁有时仅仅因为一个念头就能收拾人,就这一点,有多少人看见头头们不是点头哈腰就是溜着路边走,这些不识时务的嫩爷儿们还想跟他论高地辩真假,简直是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瞬息间憋着一肚子气滚犊子了。
田卜爷望着和他争执的几个年轻人逃之夭夭,颞颞头瞪瞪眼撇撇嘴从嘴角呲出一句话:“鳖形,还敢跟我抬杠?哼!......”
田卜爷抬杠抬赢了,他赢的是道理吗?他赢的是占有强势无赖的行径。这种情形有点像“文革”时红卫兵批判老师或斗争干部。理,在哪儿?在掌刀把子人的手里。连这都不懂,还不一边呆着去?
有些抬杠者喜欢拿过去自己的某些“不凡之处”挡人家的道理,同样容易陷入抬杠。
文化宫树林里,有一群退休老工人在闲扯一个抗日战争问题,我路过,见气氛热烈便驻足看热闹。他们本来都还很和气,但说着说着有个光头老同志发飙了。
话题是这样的:有人说到长城抗战,有人说到淞沪抗战,有人说到南京大屠杀,有人说到台儿庄大战,又讲到百团大战,又讲到长沙大火,聊到这里时其中那个光头接过话更是起劲:“就因为长沙大火后,国民党军队战败,老蒋一恼,到庐山在军官训练团上发表了抗战宣言:地无分东西南北,年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守土抗战......最后才开始大反攻了,把老日打跑了。”
如果懂得这段历史的话,光头的话当然令人啼笑皆非,长沙大火啥时候,抗战宣言《庐山声明》啥时候?长沙大火时庐山早被日军占领几年了。
应该说,光头老汉并非完全无知,只是这段历史了解得太零星。于是好几位比他强点的老工人一齐反驳他。其实这种场合,说错并无甚要紧,纠正一下就是,可光头老兄不认账,便和大家强辩,但越强辩口气越重,有人说他“你不懂不要装懂,别瞎说”。指正的人多了,都把他的错话证死了,自己面子下不来,便使出硬茬子话来:“我不懂装懂?我说的话啥时候谁都驳斥不倒我。你们到俺矿上问问,有一回我的下井补贴被算错了,我找到俺开拓队的队长,他不承认,我一口气把他说得没屁放,乖乖的又补给我三十多块钱。就你们那臭水平敢说我不懂装懂,恁差得远着哩!”
这话是不是有点操蛋?你能说得算错账的队长补给你三十多块钱,有过这一人生“资本”,就能证明你这次谈的问题正确,就能说明你一辈子处处都对?遇到这种人,好好的问题都躲不开抬杠。听到这里,我只能微微一笑走开,不关我什么事,绝不可置喙一词,任他们一众继续吵闹不休,继而对骂......
这几则故事讲完,“抬杠”的意思也该不言自明了吧!说实在的,“抬杠”和“讨论”、“辨理”、“争论”在很多时候不大好弄清概念,这也是那些爱抬杠的人往往不认为自己是“抬杠”而是在“讲理”的理由。
平心而论,如果是讨论、争论甚至辩论,都还好说也好办,不管最终能否达成共识,都还属于理性辨析的范畴,宽容一点待之,是可以求同存异的。但一旦由讨论到争论再升级成“抬杠”,最好是退避三舍,赶紧打上休止音符,钟表停摆,或者婉转一点顾左右而言他转移一下话题,倘若对方依然不依不饶纠缠于抬死杠,你再也别指望能求什么“同”存啥劳什子“疑”了,干脆说“我上个厕所”或者回家洗洗睡觉,做梦总比抬杠好,虽然这种人未必都是垃圾,但他们也是一身蒺藜满手荆棘,甚至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一旦触动,不是灵魂出窍就是心灵滴血。要知道,但凡杠子头,他就是“墨索里尼”——总是有理,永远有理,绝对有理,怼斥不死你誓不罢休!
既然弄清了啥是抬杠,就会知道咋着避开抬杠,和杠子头耗时间耗精力糟蹋心情,无疑是在用垃圾人的荆棘来抽笞自己,何苦呢?躲开就是!

“作者简介:舞笛,本名蔡全胜。大学文化,祖籍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高级企业培训师,系河南省作家协会和中国煤矿作协、省民间艺术家协会、省群艺研究会会员,现为中国平煤神马集团职工创作协会副秘书长、平顶山市作协卫东分会副主席、多家网络平台签约作家。曾著有《人在旅途》《成功之道》以及“舞笛拾零三部曲”——《借题发挥》《山吟海叹》《世味杂俎》5部文学著作。微信号wdss7198212-8986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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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微刊编辑:雪峰翠柳 侯庆伦
刊名题字:谭谈,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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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官网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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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政协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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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审:雪峰翠柳
《太阳鸟》诗集/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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