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八)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一章
(八)
又过了几天,我的伤好了些,脚脖子也不怎么疼了,就开始下地去干活。一天一天地捱着,我掐着指头算着晓芳在基建队还能呆多少时日,心里揣摩着她和卷毛的关系,甚至想亲自去一趟基建队来番火力侦察。可是,一来腿也没好利索,二来每天晚上收工后,也很晚了。
就在我想晓芳想得发疯的时候,晓芳却自己回来了!
一天晚上下工后,发现青年点门前停着个架子车,架子车上放着几个行李卷儿。卷毛、晓芳、马秀兰几个正在往下搬行李。我大喜过望,一伙人也围上去,问基建队的渠还没有修完,咋突然几人就回来了?他们几个就解释一番,说先是晓芳闹着在基建队上不呆了,嫌活太累了受不了。基建队长是她家的远房亲戚,就答应了。卷毛见罗晓芳要回,也要求照顾,编谎说自己小时候割了阑尾,基建队地铺的麦草太潮,刀口疼。基建队长说他以前也没听你有刀口的事,怎么一听罗晓芳要走,你就刀口疼?数落了一通又说,“滚吧。”——卷毛的爸在卷毛插队后从兰州来过一两次,把大队干部都搭兑好了的,所以,对卷毛也就网开一面。马秀兰一看卷毛也要回,就也不呆了,说都是个知青,自己还是个女知青,也要求照顾,基建队长一挥手,“都滚!”所以,三个人痛痛快快地回来了。
我心里惊喜万分又吃不准晓芳是不是真为我而回来的,再也耐不住了,心里盘算着一个计划,要抓紧付诸行动!
当天晚上,一个点上的人分开了几个月,大家伙凑在一起问这说那,没有机会单独接触到晓芳。第二天,晓芳留下来接替陈玉霞做饭,中午回来吃饭时,卷毛就又给晓芳往水缸里挑了两大桶水。我心里酸酸儿的,晓芳曾答应过的,回来后让我给她挑水,怎么又让卷毛给她挑!我感到我与晓芳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
下午上工时,我中途借口喝水,躲过别人的眼睛,绕道回青年点,心里咚咚直跳地来找晓芳。紧张得要命。进了院门,院子里静静儿的,我轻轻推开她们女生宿舍的门,发现里边没人,又到厨房去,仍然没人,正犹豫着,我就感觉到晓芳从我们男生宿舍出来了。我猜想她是去我们那房里的套间去挖面了,就急忙躲藏在厨房的门后边。晓芳果真抱着个面盆走进来了,要将面盆放到案板上去,我就上去悄悄从后边抱住了晓芳,并将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突然,却听晓芳大叫一声,挣扎起来,“叭——”的一声,面盆掉在地上,打了个粉碎。面粉扑出来,溅了满世界,也溅到了晓芳和我的裤腿上。晓芳刚要大喊,“抓——”一扭头,却发现是我,马上厉声道:“你这人是咋回事嘛,把人都吓死了!”
我傻傻地立在厨房的地上,被自己闯的祸也惊呆了,我真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个结果。
半天,晓芳说,“去去去,赶快上你的工去!傻站在这干嘛 ?让人看见了!”
我就象个丧家之犬一般地急匆匆地逃出来。
那天是给割了麦子又种了秋庄稼的地里薅草,蚊子和我靠得近,看见我从青年点方向回来,问我咋了,回了趟点上,就失魂落魄的样子,象被蝎子蜇了似的。我沮丧着头不回答,烦他问我。
那天,我希望日头永远也不要落山,我感到我和罗晓芳的关系彻底完了。我一瞬间都想到了死。收工后,大家伙都回去了,我一个人磨蹭着躲在后边,在一田埂旁徘徊着。我怕回点上去,怕面对晓芳那双水水的眼睛,一直在田野里踟蹰着。
月亮上来之时,我看见有一个身影从青年点那边赶来,那身影好熟悉,我躲了起来。身影走近了,果然是晓芳,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四处向田野里张望,并且不停地喊着:“张一凡——张一凡——”
我只好钻出来,又吓了她一跳,晓芳问我:“你收工咋不回去?”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望着我的眼睛,晓芳就说:“我到老乡家买了几个鸡蛋,煮了等你,就是不见你,几乎让他们发现,藏在灶底下。一直等他们吃完饭,我洗了锅,才赶快来找你,把我急坏了。赶快吃吧,要不就凉了。”
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就直线似地掉落下来,吓了晓芳一跳,问我咋了。我眼睛湿湿地说,“我还以为你真跟卷毛好上了。我又把你给得罪下了,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理我了。”
晓芳笑笑说,“哪能呢,你想到哪去了。当时就是被你吓了一跳,面盆也打了,所以就有些生气,想这人想干啥为啥要以那种方式。”
我抹了抹眼睛,晓芳就又笑着说,“你看你,难怪卷毛在我面前埋汰你,大小伙子的,说掉眼泪就掉眼泪,赶快吃,饿坏了吧?”
我接过鸡蛋来,坚持自己只吃三个,另两个她吃,晓芳不肯,说她肚子饱饱的,硬逼着我将五个鸡蛋全部下了肚。
吃完鸡蛋后,我掏着自己的心窝子,说:“我一回到青年点,你就对我冷了。那天你和卷毛一起回来,看我伤成那样,你也没安慰我几句。当天晚上探了一头就再也不进我们屋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卷毛叫上一起走了,我心里特特伤心。说得好好的以后由我给你挑水,可是,今天中午,看见卷毛又给你挑水,我怕你被卷毛粘乎了去,所以才……”
晓芳听得“咯、咯、咯”开心地笑了,剜了我一指头,“你呀!让你挑你能挑嘛?你的脚脖都没完全好,人家是心疼你。他卷毛爱挑就让他挑拜。”又说,“你知道那天我为啥对你那么冷的?”
“为啥?”我问。
“马大有上大队部拉化肥来过一次基建队,走后卷毛告诉我,说马大有对他说陈玉霞天天给你抱着敷脚,两人头对着头如何如何的。你们两个还一个唱歌一个吹口琴伴奏。你不知道当时我听了心里有多难受。我立即就想回点上来看个明白。晚上一个人走又害怕,卷毛就要陪我来,马秀兰不让他来,他俩就生气了。我让马秀兰跟我们一块回来,马秀兰又拗住硬不来。本来我就不想来了,可是,实在是太想回来看一眼。回来后,我见陈玉霞美滋滋样子,猛往你们房里钻,还正在给你洗袜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当时气得眼泪花都几乎要掉出来了,硬忍住了。”
“原来是这样,你咋不直说呢?陈玉霞是给我敷脚脖子来,可是,我对她就是感激的感觉,其它啥也没有。真的,我当时还想,要是你给我敷,才多好!”
晓芳就嗔我一眼,妩媚地抿嘴一笑,“卖嘴!”
我就急着问:“卷毛说他拉了你的手,你让他拉了?”晓芳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过水渠时,我是让他拉了我。拉过去后,他咋就跟你一样,不放手了,我硬挣脱了出来。”
“这么说来,他和你在我走后,啥事也没发生?”
晓芳笑笑,“你想哪去了。”
“这个狗损卷毛!那天他和你回来后,神神道道,话说一句藏一句的,哄得我真以为你和他咋样了。”
晓芳真诚地说,“人家心在谁身上,你还感觉不出来!卷毛在你走后还一个劲地在我面前埋汰你,让我兑回去了。”
“他咋埋汰我的?”
“说你窝囊,不就爱钻着学个东西。我说,对,我就喜欢张一凡这一点。噎得他再没话说了。”
我禁不住搂抱了晓芳,颤动着嘴唇说:“下午,是我不好,可是,这会儿,我特想特想亲你,让不让?”
“那就亲拜。”晓芳就顺从地抬起头来,眼睛水水地望着我。
就着田野里的清风与宁静的月光,还有月光下露出熹光的祁连山峰的白雪,我伏下头去,贪婪地在晓芳的小嘴唇上吮吸着。
我没命地亲了晓芳一阵,放开晓芳,重新坐起来,整理了衣裳,看着头顶的一弯冷月和远处静穆的祁连山,我就乐极生悲,感慨道:“我之所以让卷毛埋汰我,说我窝囊,都是我爸一手造成的。他小时候打我打得可狠了。”我说着眼睛就红了。
“看你咬牙的样子,你是不是挺恨你爸?”
“我特恨他,恨死他了。平时这种感觉还藏在心底里,这会儿,特别特别的强烈。”
“为啥?”
“不为啥,反正我这会儿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特恨他。”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是,是你对我太好太好了,所以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小的时候的好多事情,反差太强烈了!”
“你愿意不愿意把它讲出来给我听?”
“讲出来有些事情你会不相信的。”
“讲吧,我信。”“
“有些事情我实在是不好讲出口。”
“讲吧,我会理解的。”
我象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给自己的亲生母亲倾诉般,把我爸小时候如何虐待我的事情,讲给晓芳听,讲到特别悲痛处,几次语塞,失声大哭,浑身痉挛,不能自已。我都能感到我的哭声在寂静的田野地里是多么的震撼。晓芳就把她的手绢递过来,让我抹眼泪。
我讲完了。心里有一种特别特别的痛快感,我真的把面前的晓芳当成了那个丢弃了我而去的妈一样,一头扑到了她怀里……
晓芳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哭腔,轻声地感慨:“太不可思议了,哪有这样的父亲!”
平静下来之后,我长叹一口气,说:“其实,我爷爷小时候很疼我的,可惜我爸为了划清界线和他分家了。为此,我几个姑姑特别恨我爸,所以对我也一般,基本上就没来往。后来我爷爷在七零年时跳黄河自杀了,我姑姑们就更恨我爸了,连我爷爷入殓,都没通知我爸。别人听我姑姑说,我爷爷在自杀的前几天,还在咒我爸,是‘忤逆孽子’来着,后来这话传着传着就传到我耳朵里了。”
半天,晓芳说:“一凡,你听着,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人。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再受小时候那样的罪了。”
我听着这句话,浑身都在颤动,紧紧地搂紧晓芳,感到她身上特别的温暖。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