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房间里很静。
她真傻。她说。她应该到家乡去，把胎儿打了，休养一些日子，要不，就缠住那男的，跟他闹。
她没有说话。
他不再看她，两手手指交叉又放开，反复做着这个动作。
她死了，这幢楼就成了“灰”楼。那楼上一些住户纷纷搬家，原因是这个案件对他们不吉利。他说，更重要的原因是房贷车贷对她的压力山大，这女人的男人又是一个嫖棍赌棍，对她没一点责任感。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去。
有关坠楼事件他说了两次，第二次，他没有讲过程，只问她那女孩死的值不值。
有什么值？有什么不值？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只是死因不同罢了。她一定是没有办法了，给逼的。
他点点头。
给自己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上海那儿有没有离弃的事？他转变话题。
当然有。
说一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们在同一公司上班，男人也到你们屋里来坐吧？
来的，有时也来坐。不过不是谁都来。
那当然。
他很快知道，她的那个男同学后来筛查为阳性患者，那是她说的，这是不争的实事，他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他推算出她与那个男同学在一个公司的时间，却无从确定她所说的三个月是不是准确就在这段时间内。这对他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谜。
这个谜常浮到他的意识中。
倩倩向成子讲了她的初恋，讲得很潇洒。
他们的恋情延续了半年多，从夏天到冬天。他们之间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秘密。
倩倩对他的冲动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
他正解她上衣的钮扣。那是他第一次吻她的次日。
他没有因自己是第二个侵袭者感到沮丧。他是后来者，因而是胜利者。他像品味猎物一样品味她的初恋。
成子问得很仔细，问了所有细节。每隔几天，他总要提出相同的问题。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了，他找不出别的话题。他把这话题作为对她挑逗的一部分，不厌重复。
倩倩的回答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想象的余地。她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说了，包括吻，包括抚摸，甚至包括她怎样差点儿守不住自己最后的一道防线。
他们的分手很平淡。他们的亲热不能超越那一片土地。冬天，成子与倩倩都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见了几次面，一次比一次隔得远。
成子看到倩倩与一个男青年在街上走，手拉着手。他站在一棵古槐树后，看他们走过去。
他知道我吗？成子问自己。
他开始给她打电话。
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等她接听时，他叫一声她的名字，然后把电话挂断。
这样的事，已干了几次。
每打一次，都是一种冲动。拨号时，他的手微微发抖。他用假嗓子说话，听到她的声音，他叫了她的名字，马上又挂掉电话。
晚餐时，他坐在她的对面，注视着她的脸，她的脸很平静，看不出丝毫痕迹。这使他有些失望。
你要是接连收到不知名者打来的电话，会产生什么感觉？——好几次，他差点儿这样问她，但都忍住了。
他也要制造一个谜。
第二天，他又给她打电话。
谜底很简单，出乎他的意料。
是她自己说的。
秋季，她不断咳嗽，伴有高烧。她去了几次区医院，服了几种常规的药，却总不见好。
你应该去作X光透视或是做B超，会不会是得了肺炎。
一个晚上，他这样对她说。
她的脸骤然显出紧张的神色。她避开他的目光。
是的，是该做一次透视。
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会去。明天就去。
她没有去医院作透视，他也没有再说。
又过了一个礼拜。
这一天，她显得很高兴。一边炒菜，一边哼着小调。
等一会儿我跟你说个事儿。她说。
吃饭时，她给他斟酒。这是新鲜事儿。
莫非你中奖了？他问。
这段时间，你天天到体彩店，没准儿有好事！
她说，都猜错了。社区医疗站配合疾控中心给居民进行免费健康体检了，这当然少不了胸部透视。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这算啥事儿？
他抿一口汾酒。
我有一件事儿瞒着你。好几年了，一直未说。我得过肺结核，在上海的那几个月，有似那种病灶重来。她盯着筷子。
他放下酒杯。
上海的几个月，回家后，好了。
是这样。
前些日子我不断咳嗽，心里很担心，是不是肺病复发？想去医院检查，心里又害怕。害怕和新冠肺炎搅在一块。昨天参加社区的体检，今天拿到单子。没事。
她轻轻地笑，把体检单递给他。
他看那单子，上面的字很清晰：病灶早已钙化，痊愈。这几个字，他看得很清。
五年。他讷讷自语。
实在对不起你。尤其疫情爆发的三年，一直没跟你说。你生气不？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要你好。
倩倩的声音传过来，很清晰：我把什么都对你说了。
他出了阳台，旁边没有人，他给她拨电话。
他听到她的声音。
他叫了她的名字。你是谁？
她声音带有期待。这声音又觉得很陌生。
你听不出来？他终于这样说。
哦。
那声音充满失望。
他挂掉电话，手机掉落在地板上，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胸间有什么东西在变硬。
[作家简介] 梁成芳，男，62年生，汉族，大专学历，河北省石家庄市井陉人。以小说创作和情感散文擅长。作品散见于全国多种文学期刊及网络平台。发表中短篇小说150万字，情感散文及杂文180余篇，共计200多万字。头条百科人物。系中国当代文化艺术中心作家委员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榆次文联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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