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李江:82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媒体退休编辑、记者。中作协会员。长篇小说《双面人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与加印,获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凤凰网小说转载中长期占点击榜首位。长篇小说《狗聊》由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出版。另:长篇《笑面猴》、《绝色股民》由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人狗情缘》获北大方正全国长篇小说比赛优秀奖,《飘飞的蝴蝶》入选全国微型小说作家集第二辑。另写有电影剧本《在那遥远的地方》《老人与狗》《忠犬》《老人与猫》。

长篇小说 (上下卷、共四部集)
双 面 人 生(连载七)
作者|李 江(中国)
朗诵|浩瀚大海(美国)

上 卷
第 一 部
第一章
(七)
卷毛送下我,说话还算数,将他的小提琴从锁着的箱子里取出来,叮嘱我一番,和同点的其它知青唠了一会儿,就和换我的大头两人一道拉着架子车走了。我真羡慕卷毛和大头,能和晓芳在一起干活,我盯着他们推着架子车走远了。点上的知青也都拎铁铣上工去了,青年点的院子里一下子没了人。点上虽有陈玉霞留下做饭,可是,上次我回点上,看完电影我上茅房她候在门口要跟我说说话,我推脱了她,第二天那么早我就叫晓芳起来走,她好象估摸出了点啥,前天回来磨面时,她从我嘴里套话,我对她也不冷不热的,好象她给我的瓜子糖都白让我吃了,一点回报也没有,所以,陈玉霞也就心好象对我冷了,我回来后也不咋搭理我——现在是蚊子在给她挑水。这会儿她跑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面对着空落落的院子,我的心就也开始空落落起来,这种空落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我就把卷毛的提琴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拉起来。拉着拉着,我突然就有一种强大的动力,对,下功夫拉,争取等下次见着晓芳时,就能拉完整的曲子给她听。我就摸索着在琴弦上找着音,学着拉了起来。
在养腿不能上工的几天时间里,我就没明没黑地拉它。一天,吃完了午饭,想再去拉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提琴。我急着问他们每一个人,都说没有见到,我悻悻地骂道:“真是见鬼了,难道是让老鼠拉走了!赶快拿出来,人家卷毛反复交待了的,要是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一个个还是没人理我。
等他们上工后,我又四处寻找,还是没有,心里就特别的烦躁起来,在院子里转出转进,又百无聊赖地拄着根棍子到村头去,向基建队的方向了望。看了一阵,除过个白雪裹顶的祁连山还是祁连山,也觉没意思,只好又踱回去,拿起本不知以前大家翻了多少遍,磨得没皮没毛的名叫《沸腾的群山》的小说来,躺在铺上了看。我看了几页书,瞌睡上来,扔了书本将要合上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我寻找的东西在房梁上别着,我几乎笑出声来。我站起来,试把试把,够不着手,掀起铺盖,将地下一条腿坏了用绳子绑着的凳子拎上炕来,站上去,我刚将提琴从房梁上取下来,脚下的凳子却突然啪哧一声响,裂了,我被重重地从凳子上摔下来,又从炕上滚到了地上。提琴也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砸得我头木木的,提琴又掉在地上,摔破了,露出断了的茬口。我同时感到脚脖子一阵钻心的疼。瘫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我心里叫苦,这下全完了,咋给卷毛交待。
声响惊动了睡觉的陈玉霞,急忙从隔壁女生宿舍跑过来,看到我瘫在地上,上前来关切地问我咋了,又把摔碎了的提琴从地上拣起来看。我连声说,“完了,这下完了。提琴摔坏了,没法给卷毛交待了。”
陈玉霞急着说,“你看你头上的血,还惦记什么提琴不提琴。”急忙重跑回去,一会儿,拿来一团棉花,又找来瓶红药水,说是插队时从家中带的,就是预备有个伤什么时用的,在我头上涂了红药水,又从哪里找了点白布条,说是一条旧布单上撕的,将我的头箍了两圈,包了起来。她包扎的水平太差了,几乎整个脑袋只露出两个眼睛来,而且那红药水抹得白布条上到处都是。这时候我的脚脖子也开始不怎么难忍的疼了,我就揶揄她:“你把我都快包成个人民公敌蒋介石了。”
陈玉霞就笑着吓唬我:“呃,刚才我看了,伤口大着呢,咧着象个娃娃嘴。等他们回来了,你还得让人领着到大队赤脚医生那里去看一下,上点药,再重新包扎一下。”
我心想,你还不是想跟我逗着多说会儿话。
等大家晚上下工回来,一看我半躺在炕上,头上缠着满头的白布条,象个印度人,又看到白布条上到处是红的,还以为都是血,一个个吓坏了,问是怎么回事。我不说话,气恼恼地坐在炕上,手里攥着那把摔坏了的提琴。
几个人就相互埋怨起来。埋怨来,埋怨去,就把罪责推到了蚊子身上。
我就气咻咻地骂蚊子:“你他妈闲球没正经把个琴嘛好好的藏什么?”
大家就一个个忍不住地噗哧出声。
蚊子就说:“你他妈没完没了白天拉了晚上拉的,拉得又那么难听,谁的耳朵能受得了?简直就象是鬼夹到门缝里了。你没发现,晚上我们几个都跑出去躲来着?实在是难听得不成,听得人心里毛哄哄的。”
我这才反思自己,前几天只顾了自己用功,侵犯了众人的利益,结果就遭到了大家伙的惩罚。我哭丧着脸道:“这下咋办,卷毛本来就不太情愿让我拉他的琴,走时还反复交待了我的,我拿啥赔他!”
“你的头都大成这样了,还顾了他的琴!他回来后我们几个给他说。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跟我们几个赶快到大队部去看赤脚医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咋给你父母交待。”丁志雄说着又发牢骚,“张一凡这损这两天是咋了,三天两头的折腾人!”
几个人就商量着要去饲养场套驴车重拉我到大队部找赤脚医生,我哧哧一笑说,“别小题大做的。都是陈玉霞不会整,把好多红药水染到白布上,不是血。”
大家伙这才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就是脚脖子又崴了,这会儿疼得厉害。”
大家就又忙乎开了,找盆的找盆,找毛巾的找毛巾,说热敷一下能管用。蚊子觉得对我不起,想补偿一下的意思,说:“我那口琴归你了,你就留着吹吧。反正我不会吹。”
我心里就稍稍好受些,以前是借他的,还小小翼翼的,总怕给他弄坏了。以后口琴就彻底归我了。
第二天,大家伙上工去了,陈玉霞就主动进屋来跟我搭讪,再不问我和罗晓芳的事,主动提出要给我象昨晚那样敷脚脖。我同意了。她就给我取盆来,倒热水递毛巾的很是热心,最后直接手伸上来为我敷,后来,就又进了一步,一边敷,一边搓起旁边的部位来。一边搓,一边还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望得我都低了头不敢直视她,心里感觉到陈玉霞确确实实对我还有那份心思。偏偏这时候马大有进来了,陈玉霞也不避讳,当着马大有的面该干啥干啥,用手抚摸着我的脚脖子,好象心疼似地说:“好家伙,多大个包,这能不疼吗?这要多长时间才能消下去。”弄得我在马大有面前很是尴尬。我就想到了晓芳,晓芳她要是知道了陈玉霞抱着我的脚脖子揉搓,心里会咋想?
以后的几天里,陈玉霞在别人一上工后,就溜进我们房间里来,一边给我敷脚脖,一边跟我没完没了地瞎聊,间隙还让我给她吹口琴。有两次,耽误了做饭,大家伙干了一甲活肚子饿饿的回来,她却还没把饭做好,弄得大家对她有了意见。
不过,陈玉霞尽管给我敷脚脖使我对她很有好感,可她的手触摸到我的皮肤时,我却绝没有拉晓芳手时那么浑身电流通过般的感觉。我心里惦着晓芳,想要是晓芳给我在旁边敷脚就好了。以自己的境况,就推理基建队上的情形,对卷毛在送我回来半道上水渠边丢下的那句话嘀咕起来——他会不会真的寻机会突然按倒了亲晓芳?那小子我知道,脸皮厚得似城墙,啥没脸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卷毛就和晓芳回来了,他们听说了我被摔了。卷毛看着那把破了的提琴,又看着我肿得高高的脚脖,不好再对我发作,就埋怨那几个,“你们是咋球回事嘛,没屁事不去抱个土块洗,把个琴放在房梁上干球啥?”
大家伙又解释一番,一边解释一边笑,说是实在不堪忍受我的摧残。逗得卷毛与晓芳也在旁边笑了起来。卷毛就又转过头来埋怨我:“你他妈的对啥一旦迷起来就没个人样了,当时学口琴那会儿就吹得跟哭丧一样,害得人回来就得用棉花将耳朵塞起来。”
我说:“我知道你心疼你的琴,决算了我就赔你!”
卷毛就再不说什么。
我小心地问,“咋只你们俩,马秀兰没来?”
晓芳回答:“生气了。”
“为啥?”
“不为啥,就是生有些人气了呗。”
“生谁的气?”
“不知她生谁的气。”
卷毛就在旁插了一句,“她爱生气不生气,我才不理会。”
我就觉得不大对头,我明显感到晓芳对我不是我期待的那样热乎,见我头上缠着白布条也没显出多么吃惊的样子,见我脚脖子肿那么大也没伸过手来摸摸,比起陈玉霞的热心肠差远了。又说了几句话,晓芳就被几个女生给叫走了,我的眼泪都差不多没掉下来。
晓芳走后,一个晚上再也没过来。我特伤心,天天盼日日想着她回来,可是回来后,却对我是这么个态度!我的脚都崴成了这样,陈玉霞都给我敷脚脖,还给我将袜子都拿去洗了。可是她连安慰我的话都没多说上一句。加上说马秀兰生气,我就心里没了底,我怀疑卷毛又开始粘开晓芳,这小子是不是真象他说的那样对晓芳动了手脚?我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
临睡觉时,卷毛借口没被窝,要钻进我被窝和我一起睡。我弄坏了人家的琴,也不好拒绝,知道卷毛这损不老实,我没有脱裤子,就钻了进去,而且把自己的裤带系结实了。卷毛钻进我被子,发现我没脱裤子,就问我:“你为啥睡觉不脱裤子?”?
我回答,“不为啥。就是不想脱。”
躺下去后,我就在心里琢磨着,试探性地问卷毛:“你们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哪条道?大路还是小路?”
“常走的那条。”
“常走的哪条?”
“你上次和她回来时走的哪条就是哪条。”
“水渠里有水没有?”
“有,可大了。”
“晓芳是不是过水渠上那个窄水泥板时还害怕?”
“就是,特怕,我也拉她了。”
“你小子故意气我。”
“谁气你了?不信你去问罗晓芳。”
我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世界要崩溃。
卷毛还煽火:“罗晓芳的手可绵了,不知你上次拉她手时感觉到了没有?绵得跟个面条似的,握上去就是跟马秀兰的不一样。马秀兰的手握在手中就跟个镰刀把一样。”
我不吭声了,心里难过得要命要命!
卷毛又诞皮赖脸地说:“呃,哥们,跟你做个交易?你也不要赔我提琴了,把罗晓芳重新让给我?”
我捣他一肘子,疼得卷毛“哎哟”一声,岔着气忿忿道:“狗日的张一凡,你赔我琴!那琴十几块钱呢!”
“赔就赔,决算了就赔你。”
“说话算话?”
“不赔我是你孙子!”
两人再无话。很快,卷毛就扯起了呼噜,我却咋都眼睛盯着窗户纸入不了眠,胡思乱想分析着卷毛究竟是在骗我,还是真拉了晓芳的手。如果没拉,晓芳为啥对我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半夜我才迷迷登登地睡着,又做起了恶梦,梦见自己的下边又被啥东西紧紧地拴住了,咋挣扎也甩不脱,出了一身的汗。意识清醒后,就发现睡前系得紧紧的腰带已经被解了开,卷毛那损的那只脏手正紧紧地攥着我下边。我气得狠狠地掐其一把,疼得卷毛“哎哟”叫了一声。捣了我一拳,手就又伸了前来,嘻嘻笑着哄我说:“不让你赔琴了还不行?”
“滚你妈的x,别老拿个琴来整事!给你说了老子决算了就赔你!”
卷毛嘻皮诞脸道;“好,你不让我摸,我回基建队去摸罗晓芳。”
“人家让你摸你就去摸!”
“你看她让我摸不让我摸。”
声音吵醒了蚊子,翻个身揉巴着眼睛不耐烦道:“你们两人半夜三更的干球啥。白天干的活不累是不?”
两人悄悄不吭声了。
我再也没有睡着,过了一会儿,就试探地悄声问:“你真拉罗晓芳的手了?”
“岂止是拉了。”
“还干啥了?”
“我偏不告诉你,急死个你!”卷毛迷迷糊糊地回答我。
我心里七上八下,心里揣摩卷毛的话是真是假……
天还没放亮,卷毛就和我上次那样,起来穿衣服上茅房,然后去敲女生宿舍的窗户,吼叫:“罗晓芳,罗晓芳,起来走了。”
我呆在被子里别提多难受的滋味,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等一阵开门声、说话声、走出院门的脚步声之后,我就一轱辘翻起身来,想跟踪两人去。其实那条水渠离村子头并不太远。我忘了自己的脚脖子还没好,下炕时崴了一下,“哎哟”大叫一声,才明白过来,想跟踪出去看个究竟是不现实的。就是出去了,两人也走远了。只好重新乖乖地折回来躺下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天彻底亮后,蚊子揉着眼睛一边起来穿衣服一边骂:“两个狗损昨天晚上干啥来?半夜三更嘀嘀咕咕一吼一叫的,就象叫驴发情了似的。”
我哪有心思跟他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就一声不吭,任了他骂。

特邀金牌主播简介:
浩瀚大海,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播,满庭芳艺术联盟精英主播,现代诗歌传媒2019届金牌主播。NZ国学诗词艺术主播。全民K歌范读导师。曾荣获多次业余朗诵比赛大奖。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