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技师的婚事
（短篇小说•原创首发）
作者：周晓宇
钱小姐看上了刘技师，起初人们并不知道，直到出了一件趣事，风传全县。好事的人才探清细微，并搜肠刮肚，修改润色杜撰出一段风情佳话来。
刘技师八岁丧母，十二岁丧父，是个孤儿，是党的乳汁把他养大。他虽生的身体孱弱，性格内向，但外柔内刚，天资聪颖，又酷爱读书，乡亲们都说他是个读书做官的好苗子。
五七年他毕业于省立大学建筑设计系，根据他的要求，被分配到这个比较艰苦的偏远县城。从此，他便一头扎进工作里，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专研业务，想以此来报答党的厚恩，也为弥补自己在大学时乱说的错误言论。
五年后，他晋升为设计师，并负责县设计室的工作。因他设计了几幢样式新颖，美观实用，又省工省料的楼房，轰动了全县，传扬到地区，一时名声大振，成了轰动一时的人物。地县许多单位盖楼房都请他设计图纸。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老光棍出了名，就连身价都上涨了许多。提亲求爱的自然不少，但终未成双。使得一些想攀高枝的姑娘大失所望。这原因倒不是刘技师本人飘飘然，借助名声待价而沽。只因他是一个只顾工作，不懂儿女情长的人。讲起建筑学来，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一讲就是一大篇。可在姑娘面前讲爱情，他连一句中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再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半年前他手下分来一个描图员，是个中专生。是位商家出身的姑娘。体格健壮，性情泼辣，说起话来拖腔带韵有板有眼。在千人大会上发言，脸不红心不慌，做起事来干净利索，有条不紊。别的不说，只看她的宿舍，东西放的整齐有序。地上连点土星都没有，穿的衣服整洁不凡就知道了。这姑娘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不管做什么事，都从经济利益出发。事无大小，有利则取无利则弃。因此，人们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钱小姐”，她的真实姓名从此便无人提起了。
钱小姐当年芳龄二十，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论起长相，也算得上本县的一枝花。莫说她那明目皓齿，浓眉凤眼红口俊腮让一些青年人见了痴情大发，茶饭无心。单就她那顾盼神飞似的瞧人和银铃长鸣般的笑声，也足以使一些多情青年尽做美梦了。县委有个贾秘书就曾对她垂涎三尺，欲求不得欲罢不能，弄的整日神魂颠倒，寝食不安，受够了单相思的苦。因而背后偷骂她是朵霜打的玫瑰花，不闻香光见刺。
钱小姐可不是一个情窦不开的少女，她心中早就选中了刘技师，只不过未露声色，正在用关怀和行动感动着刘技师。
有一次刘技师生病，重感冒发高烧，钱小姐就主动去照顾他。烧水喂药很是殷勤。县领导也心领神会，乐意促成这对鸳鸯，所以，特意安排她照顾，这就成了光明正大的行为。当晚刘技师高烧不退，直说胡话。钱小姐心想：真是老天做媒，时机到了，若不及时点破，等这书呆子何时能省悟。决心已下，当夜便住下了。一夜几次喂药喂水发汗，折腾的未能安生，后半夜方才睡下。毕竟是年轻人，一入梦乡便不由己了。天明，刘技师醒来，看到身边有人，吓了一身冷汗，急忙起身，又觉得天旋地转歪向一边，倒把钱小姐压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心中自然明白原由。却偏避而不提，翻身坐起，披衣下床，把刘技师按在床上，盖好被子说：“不要动，刚出过汗，才好些不要再凉着。”然后自去洗刷，生火做饭。不到四十分钟，一碗葱花香油挂面端到床前。此时，刘技师心里尚未十分明白，于是便小声问;‘’钱小姐，你是，嗯，不，我怎么........”刘技师吞吞吐吐还未表明心中的意思，钱小姐把脸一绷开了腔：“你想说什么？你也这样叫我？”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告诉你吧，是领导叫我来伺候你的，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的大设计师，嗯？”
“难道我们的关系还不该发展到这种程度吗？”
“好好休息吧！有话晚上再说，我还要去设计室看看，再去买点吃的。”说完，把碗递到他手里，又嘱咐了几句，而后嫣然一笑走出门去。
刘技师把一碗挂面吃完了，也没想清楚他与钱小姐是什么关系。于是便躺在床上休息，谁知又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床前又放了一碗荷包蛋面，香气扑鼻，却不见了人。这时，刘技师感觉身上轻松多了，也有了些精神，于是起来吃了面，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坐在床上，从床头木板上的书摞中抽出一本《制图学》来翻看。看书不知道时间快，太阳早已偏西，钱小姐推门进来，看到刘技师在看书，很关心的说：“刚好了一点，怎么就起来看书，着了凉又该瞎叫唤了。看你昨晚的情景，叫人又害怕又心疼。想送你去医院吧,可在医院有谁能照顾你呢？好在家里还有药，想着不会有大事，总算熬过这一关。这会儿又逞英雄了，还不快服了药躺下。我再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虚。”说完亲手给他服了药，把他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才去忙活饭。
这时刘技师忽然觉得心中有股热浪往外翻。这位年近三十的知识分子并非绝对不懂人情，钱小姐的一片赤诚感动了他，使他第一次体验到女性的温柔与可爱，他是该有一个家了。但他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有的感情。他是多么粗心啊。
不用问，钱小姐已猜透了他的心思，得意的说;"傻瓜，书呆子，我一来你就对我那么好，还满口说是为了工作，咯咯咯。”
说来也是，刘技师对钱小姐一直都特别关心，让别的年轻人都很嫉妒。譬如，钱小姐生病时，他一天要看她两三次，每次都带些好吃的东西；有人给刘技师找对象他也让钱小姐当参谋。遇上他们一起出差，吃饭住宿全是刘技师付钱；有一次钱小姐不在，她妈来信要钱，刘技师替寄了五十元，事后根本未提。他穿的毛衣毛背心都是钱小姐亲手编织的；机关包场看电影，工会发票也总是让他们在一起。可这些事在刘技师想来都是平常的同志关系。在钱小姐看来，它们早就是恋人了。不过今天刘技师经钱小姐情深意浓的一点化，此时才明白罢了。这男女间的事还真是难着模。
当晚，钱小姐要陪他同睡，他死活不允许，钱小姐把脸又一绷说：“傻相公，我是为照顾你的病，只求早日康复罢了，你多想什么？”结果是两人同床异被和衣而卧。
两个月以后，他们到镇上扯了结婚证，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这一下惊动了整个县城，数百人祝贺，好不热闹。婚后，刘技师也享了几年福，并且生了一个儿子，乐得钱小姐逢人便讲，说老刘的后代将来一定比他强。老实说在当时的境况下，他们也算得上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使刘技师的家完全变了样，起初刘技师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又加上在大学时的“右派言论”。新账老账一起算，刘技师被列为重点专政对象单独关押。钱小姐是个识时务的人，一开始也是个“造反派”，无奈受刘技师株连被列为另册。幸而得到一号勤务员贾秘书的开导，选择了一条光明道路。刘技师被关押不久，钱小姐去找他，痛哭流涕诉说受牵连的苦楚。为了儿子不受牵连，钱小姐叙说了她的难舍难分心情后，终于提出了离婚一事，并且把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叫刘技师签字。刘技师听了像五雷轰顶，顿觉头晕目眩差点歪倒在地。但等他清醒过来后，仔细一想：这样也好，死活一条汉子撑着，无牵无挂了。什么老婆孩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此而已。于是再没多问什么便签了字。一日夫妻百日恩，钱小姐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很有些不舍，出于无奈，又悲悲切切的哭诉了一阵，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艰难的生活没有消磨刘技师的意志，相反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的身体更强壮了，还学会了种瓜，种稻，打炉灶，砌火墙等一些杂活。八年后他的问题得到平反昭雪，回原单位当了设计室主任。工资补发了两万多元，他一分未动，原数转存银行，一个单身汉，要钱干什么。离婚的前妻改嫁了他人，他原打算都交党费，只待党籍的恢复。
上任仨月后的一天，刘技师正专心致志地工作，钱小姐找上门来，吓得设计室里几个年轻人赶忙回避。钱小姐未开口先哭出声，凄凄惨惨戚戚很是悲凉，使得刘技师也跟着洒了几滴眼泪。八年离别的苦楚怎能一席话几滴眼泪了得。
晚上，钱小姐带着儿子，女儿（后爸的）找到刘技师宿舍，一进门就打扫房间生火做饭，那手脚的利索不减当年。饭后，钱小姐哭一阵，骂一阵，后悔一阵。指天发誓，虽然贾秘书骗了她，叫她上了当。可她那颗心里始终只有刘技师，她立逼着刘技师应允，不答应复婚，她就叫儿子，女儿跪在地上不起来。
此时的刘技师活像个木偶，他那副灵活的脑袋从未像今天这样麻木过。钱小姐的情况他也听说一些，就是金口难开，断了十多年的情缘还能接起来吗？他也知道钱小姐再嫁的是贾秘书。曾是一号头头的贾秘书当年把他整的如此残酷，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不管是被迫还是志愿，钱小姐还是占上了这个高枝。贾秘书因人命案子被判了刑，钱小姐有充足的理由离了婚，现在又吃回头草，凭什么呢？刘技师有一百个想不通。
这种情愿似的逼婚接连进行了一个星期，你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融化的，况且刘技师又是个软心人，经不住儿女们的苦苦哀求，他也梦想着家庭能给他带来一些温暖。唉，人生简直就是个梦，凑和着过吧。刘技师就这样答应了。
破镜重圆的家庭生活本来该是幸福的，四口之家，两人工作，月收入三百多元，这样的家庭还不美吗?然而却出了一件怪事，闹得全家不宁四邻不安。
刘技师已是年近半百的人，十多年的磨难落了一身病，他原本身体就孱弱，又有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习惯，耗神过度房事已经不行了。可钱小姐心宽体胖精力旺盛，风姿不减当年。与刘技师复婚后，夫妻生活不协调，没出仨月就闹出事来。刘技师自知力不从心，又顾忌脸面。刘技师提出分居钱小姐又不肯。无奈之下，刘技师隔开半间房，一床一桌晚上看看书很满足了。可老婆孩子们容不得他那样安静。每天晚上客来客往，老婆一帮儿子一帮，时不时的还把他叫出来陪一阵子，以借威名。刘技师实在维持不下去了，便提出要搬到单身宿舍去住。这下可通了马蜂窝，连儿子也出来指责他。
仅这一件事就够受了，偏偏儿子又不争气，怕苦怕累不学无术。在外边依仗着哥们义气，拉帮结派酗酒闹事打架斗殴。公安局长见了刘技师常提醒说;老刘啊，你那个儿子可要加强管教啊。可钱小姐却对儿子说：现在做人不能太老实，老实人受气，处处都吃亏。刘技师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暗暗发狠，你们就任性所为吧，迟早会有那一天。
儿子被抓走了，钱小姐就拿刘技师出气，哭一阵闹一阵骂一阵，立逼着刘技师托人去说情。刘技师看着钱小姐高一声低一声哭嚎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情绪，过去钱小姐对他的好处又一件件的闪现在眼前，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使他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他终于拿出男子汉的气度吼了一句：“只管嚎什么，自作自受。”说完，他整了整衣冠走出门去。
初稿：1983年3月
修稿：2023年3月5日
【作者简介】周晓宇，网名晓宇，山东邹城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经济师，金融业，现居成都。爱好文学，勤奋好学，弘扬正能量。讴歌祖国壮丽山河，赞美人民美好生活。诗歌、散文百余篇见于省、地级刊物及网络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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