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丨
我从一截废弃的木头里
拨出一枚钉子
我又从另一截也打算丢掉的木头里
拨出另一枚钉子
两枚钉子都已生锈
我并不确定
把它们从木头内部拔出来
我想起了更多钉子
他们在黑暗中
紧咬,使黑暗更加牢固
使所有事物
和自己,永不见天日
20230310
小木屋丨
整个秋天
我都在山顶的小木屋写诗
放一些简单音乐
有时候朝天空钉上几枚钉子
有时候到山下的河边走走
我还饲养着两只来自异域的猫
它们在周围繁衍出群山
单薄细软的毛皮
依偎在天空下咪咪的叫
很明显我们已适应了另一种生活
我们都困在了小木屋里
而小木屋被攥在一只越来越凉的手上
我们每日都面临着黄昏从山脚漫上来的问题
不得不在一个清新的早晨
或模糊的夜间出发
踏上云缝中渐渐垂下的冰梯
月光1丨
我吃月光,跪下舔食
我匍匐在地
把收集的盐顶在额头上
抹在隔夜的面包上
化进水里。我喝河水
把整条河从我的命里喝出来
带着薄薄的雾淌开去
那雾是蓝色的。我过滤掉其它
热烈或冷暗的色质
把最有味的部分留在舌尖
最咸的部分腌渍骨头
我的身体渐渐打开
凌晨时分迎来第一声激越的鸣叫
一叶扁舟撑进去了
一头长着巨角的麋鹿奔向我的丛林
都消失了
我感到一丝忧郁和欢欣
而那些盐还在那里
我把自己倾泻到地上,与它连成一片
月光2|
月光在树枝间发出窸窣响声
摩擦出看不见的焰火
有的漏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像一些落难的孩子
被我收留到眼睛里面
我还看到一堆衣着光鲜的诗人
也落了下来,在人间挣扎
有的落向水中
从此清浊不分,一生付诸东流
这让我洞悉了命运的玄机:
我们其实比月光还轻,比漏掉的词汇还苍白
甚至无法像捆绑的粽子
在黑色河面上击起一朵冤屈的水花
更没有资格像那位大夫
找一个吉日,把自己光荣地淹死
又要吃粽子了
我坐在花园台阶上,捏了捏兜里干瘪的钱包
想,在这深不可测的夜晚,还是这样
默默无闻更好
不要弄出任何响声
我把迷路的月光顶在头上
把它们骑在双肩上
开始纠结:
如何把孩子们藏好如何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
把它们养大,或干脆
连夜送回去
秋叶丨
秋天扔落一地信纸
泛黄,有的被虫蚀掉了半边
阳光抓紧把残存的一封拓印在地上
风一吹微微抖动像年老松驰的斑点狗毛皮
星期天我清空了多年未开的抽屉
到林间走走
看到另一个秋天在深处擦试一张精致的面孔
她旁边的绿色铁皮邮筒,锈迹斑斑
挂在逝去多年一个春天的树干上
已认不出原来模样
一只发出链条声音的鸟|
我寻见那只鸟的时候
它正旁若无人
站在高枝上,从喉咙深处
吐出一串串金属链条
清瘦少年,帆布包,白色球鞋
刚上过油的自行车
明亮光线中有一些东西在转动
怀揣滚烫信件,一个忐忑的星期天
初次约会定在空荡的工厂
记得车间的门铰也曾发出清脆、热情
但完全多余的问候
嗒,嗒嗒……那只鸟唱着
一次次不厌其烦把平生踩过的枯枝折断
把颜色发黄字迹模糊的纸张一张张抓起来扔下
这声音熟悉而愉悦
仿佛岁月会一直清晰明快地运转
接我的黄昏之船正顺着水波暗暗驶来
我们都发现了对方
咔的一声,那链条断了
那只鸟箭一般向天光绚烂处射去
悬崖丨
我的声音从悬崖上跌下
我的猫还剩下一只蹲在悬崖的顶上
它正在变黑
那是我的小女儿,它正在变黑
它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我在操场上扔出的纸鸢仍在飞
你看到吗,失踪多年
原来它一直在悬崖附近飞
我看到悬崖底下散布着骨头
我的骨头,正与月亮互赠清辉
有几根已经发黑
有一些已认不出来
你是否还记得多年前那只猴子
它瘦小的指骨紧紧抓住的那只苹果
一个小女孩递给它的苹果
它还在盘旋
那只鸢还在盘旋
我的女儿叼着一根黑骨消失了
它看不见我
它在四处寻找
我试了试无骨的身体
发觉自己无比轻盈
想都不用想就卷在了松针上
铺在了山坡上
我就在我无法预料的地方
在人们想不到的地方
无所谓飞与不飞
无所谓活没有活着但始终爱着
那些一直爱我的人
临界谵语丨
实际上月亮也喝了
和我一样
喝了。别看她半掩着脸庞
害羞的样子
掩饰不住的,还有那只可疑的猫
傲慢和诡计
变幻的脾性不可捉摸
与她一样
深藏自己的脆弱和美丽
迷人的一面
与我一样,与一只倒空了的酒杯
和消失的液体一样
在放弃人生价值的临界点
在丛林里
我们,才走到危险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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