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湾怀旧

李咏成

一

文李湾是我出生的地方

地处鄂东丘陵，夏天常常干旱

这里的村名都会带一个湾字

仿佛有个含水的名字

庄稼就不受旱灾

百十来人的村子，分成上湾和下湾

仿佛多一个湾就多一条河

或者多一个水库

可是村里的日子总是干巴巴的

父亲与堂叔常常为了抗旱

伤了和气

二

偶然翻阅族谱

文李湾以前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凤栖村。清朝时

村里出了内阁学士李钧简

李钧简的祖屋早已不存在了

可是每一次

在据说是他住过的地方捡到旧瓦片

我都以为是文物

村里没有一棵梧桐，全是苦楝树

原来不是所有的凤凰都攀高枝

有的也跟祖父和父亲一样

出生贫寒

三

有一年上湾的宝华突然疯了

家里用铁链子栓住他

每次上学经过他家门口

总能听见嚎叫声

那时候我是红小兵

哥哥是红卫兵

生产队里经常开批斗会

虽然不懂斗什么

我们也会慷慨激昂

宝华从来不参加批斗会

他透过铁窗冷冷地听着声嘶力竭

他心里在想

他们疯了

四

下湾的小孩读书都很用功

上大学的一个接着一个

看着谁拿到录取通知书

邻居都会说他家祖坟埋得好

其实全村跟李钧简共一个祖先

村后的土丘是共同的祖坟

土丘是村里的最高点

我常常背着弟弟站上去

看很远的地方

后来

我和弟弟都拿到录取通知书

去了很远的地方

五

父母都不在了，家里的房子

也廉价卖给了堂弟

之后我和文李湾的联系

是以4月5日开头的一串神秘代码

老人逐渐离去

年轻人都到城里谋生了

村里留守的大人比孩子少

祖坟比房子多

每年清明

我都会带着国外留学的儿子去祖坟烧香

父母的坟头居然长出一棵苦楝树

父母也许是在告诉我们

人死了以后，曾经的苦日子

还是会长出来

作者简介：

      李咏成，武汉人。喜欢摆弄文字的工科男人。作品见于多种报刊和网络平台，计百万字。曾获中宣部新闻通讯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