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焦为刿
早些年居住在山村里,也可以说几乎到了开门见山的境地。那时,渴望分享大海的快乐。而今,生活在海边,又追忆山的浪漫。二十余年的滨海生涯,则更加留恋那开门见山的日子。
该怎样描述记忆中的大山呢?她苍茫雄浑、她清幽明净、她胸怀博大、吐纳溪流;她巍巍傲立、生长无尽的神奇与希望。她纵横交错莽莽苍苍连绵不绝,形成数百里绿色的海洋。扑入她的怀抱,你会顿悟出道家“天人合一”的精妙意境。
春雨蒙蒙,残雪融尽,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便朦胧出一丝嫩绿。嫩绿中,一簇簇的樱桃花开了,粉红色的,如一抹抹云霞飘落。随即,那粉白的山杏花、雪白的山梨花、山李子花也竞相怒放,向人们发出了勃勃的召唤——到山林间来吧!
松软的油黑的土地,如茵的芳草似一片绿色的地毯,期间长满了无数的野菜。然而,人们却不叫它野菜,全冠之一个“山”字,什么山胡萝卜、山韭菜、山苏子、山菠菜、山芹菜、山蕨菜,这山蕨菜又分旱蕨菜、水蕨菜、毛蕨菜、猴子腿、广东菜、薇菜,等等等等,足见人们对山的崇敬。
扑入大山的怀抱,不得不感叹大山胸怀的博大,徜徉在这绿色的海洋里,听鸟儿啁啾、看草长莺飞、山花丛中彩蝶嬉戏。
除了采摘山菜外,倘若有心情,能够体会到的定是一片盎然的生机,心灵会洗去尘世的烦恼,变得纯净透明起来、变得无私起来,并由此而放牧精神,升发出勃勃的活力。
倘若累了,正待汗津津地靠在树下喘口气,忽一阵山风吹来。这山风清凉的无以复加,爽洁得一尘不染。深吸一口,沁人心脾,通体舒泰,顿生超然物外的飘然之感。呼吸着这高含氧量的空气,即使你在林中穿越一天,也神清气爽,不觉疲惫,因为这是在绿海中的沐浴啊!
夏季的大山更充满了迷人的色彩。
清新的雨后,一碧如洗的大山又迎来了他的子民。
起先,春天里最早开花的山樱桃熟了,这山樱桃树不是灌木系统植物,而是高大的乔木,果实也有别于家樱桃,是紫黑色的,一嘟噜一嘟噜的藏在阔大的叶片中。
来到树下,脱掉鞋子,往两手上唾口唾沫,搂着粗大的树干,噌噌地几下便爬到树上。迎着凉爽的山风,摘一嘟噜山樱桃放在口中吮吸,汁液饱满,甜中带酸,余味中还有一缕清香之气。然而此果不可多食,吃多齿唇会被染成紫黑,几天不褪。
夏季雨多,林中潮湿,于是各色菌类也便疯了一般地长出。
现在被城里人视为山珍的榛蘑最多也最不上讲,不上讲也就是不上层次。还有一种不上讲的叫趟子蘑,遇上一片便都一排一排的列得很整齐,如士兵集合般。至于什么松树伞蘑、粘团子蘑,人们更不屑一顾。
记忆中比较上讲的是扫帚蘑,长在树叶腐烂的地上,半拃多高,如同扫帚,其野蘑菇的香气很浓烈。还有一种叫羊肚蘑,小小的蘑菇伞分内外好几层,外形与羊肚很像。前些年听说外贸部门收购供出口已经不论斤两论枚了,足见其珍贵。也正因其少见,山里人也不常食之。
又上讲又常见的当是黄蘑和树鸡蘑了。黄蘑又叫榆黄蘑,只有榆树上才生长,而榆树又以叫车瓜榆的一种居多,其他类的榆树很少生长。有时在一片碧绿的林草间走着,不觉眼前一亮,一棵倒木上一团一团的密密匝匝的长满黄蘑,如一朵朵盛开的嫩黄的花般逗人眼目,微风一阵阵把浓浓的蘑菇香气送入鼻息。
树鸡蘑的形态已脱离了蘑菇形,有点儿像花菜,但却比花菜大。山里人给蘑菇命名一是从其形状、色彩、生长特点,一是根据其口味的吧,这树鸡蘑就是依口味得名。大山里的树鸡是一种比野鸡略小的鸟,它应该就是飞龙的山里俗称。把一大块白生生脆嫩嫩的树鸡蘑撕成小块,加韭菜爆炒,那口味真的比树鸡肉还要好上百倍。
大凡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上述两种蘑菇若采回来得赶紧用热水焯一下加工享用,不然,只需大半天时间便腐烂变质,因此城里人是很难享用到新鲜的。
待到拣冻蘑时,时令已是深秋初冬了,确切的讲这“拣”应该说成“采”。冻蘑就是在城里被视为蘑中极品的元蘑。它大多生长在一种叫紫椴的椴树下,一片一片的长得极有层次,拣回家来,用柳条儿串了,一串串的挂在房檐下风干,收藏起来,或拿到集上卖掉,或招待客人。这时,家家户户的房檐下嘀哩嘟噜的蘑菇串可是山里人家的独特风景。
秋天的大山更是美丽的,万木霜天,层林尽染,峰峦如铸的绿色波涛变成了一个万紫千红的海洋,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如霞似火。
空气中流溢着芳香,微酸的是山葡萄,甜津的是元枣,这元枣不是树上结的,而是藤棵植物,甘冽的汁水甜透肺腑。
极目远眺,一片灿烂的五花山似起伏地波涛从脚下汹涌开去,直到天边。此时,体会的不只是摘到了元枣的喜悦,更有一种向上的昂扬,一种海到天涯天做海,山顶绝顶我为峰的豪迈。
入世则求闻达,出世则寻归隐,千百年来也只有彭泽县令陶渊明老先生一人达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其他人如何?柳宗元《永州八记》的悲凉;孟浩然“欲济无再揖”的无奈;范仲淹处江湖之远思庙堂之高的忧虑,在这寂静的冬夜一齐袭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先哲们的灵魂如此的亲近。
大山只有给予和付出,却没有更多的奢求和欲望。那遥远的大山,那开门就见的大山,此刻,也该随遇而安了吧。
春夏秋冬,仿佛看到了大山那伟岸的身躯,看到了绿色的山峦起伏、跌宕,看到枫红的森林一望无际,看到大山正在冬的银被下做着一个春天的梦。那融化的雪水,血脉般汩汩地注入神奇,滋生出一幅山的图腾、山的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