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山
春节虽然很快就要过去了,但因着过节而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想起的稀奇古怪的事儿,就要特别感谢春节。因为正是因为春节的缘故,很多儿时美好的回忆,能年复一年地延续着、更新着、温暖着。
小时候,我们跑到山里玩儿。我们村本来就在山脚下。东面两三里远就是九顶莲花山,老家喊它寨山。在山的半山腰上,有石灰窑。很多人在山上砸了石头烧石灰,经常看到那里浓烟滚滚,偶尔也听到放炮的声音。
小伙伴们没事儿就约着一起去跑山。山上的野花野果可多了。有一种像乒乓球那么大的小西瓜,我们叫它屎瓜,捏起来特别软。本来是可以吃的,但听说是大人吃了西瓜拉出来的籽儿长出来的,这么一联想,就觉得恶心了。我们经常从地里抠出白茅吃,茅根就像甘蔗的缩版,一节一节的,使劲儿咂咂,很甜。
我们在山里也薅狗尾巴草,大点儿的手巧,会教小点儿的,用狗尾巴草折成兔子、小狗等各种动物造型。有时候逮蚂蚱。蚂蚱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尖头的肚子很长,摸起来软软的,它要吃饱了就觉得挺有肉。一种方头,眼睛像个绿豆粒儿,腿特别有劲儿,被抓住蹬人一下挺疼。它的脖子像套上了盔甲,很硬。但这两种我们都会逮着,用狗尾巴草从它们的脖子里穿过去,提着好几串儿回家。有的回去扔到鸡栏里喂鸡,有的家长就煸一煸,油炸了吃。
那次还没去跑山。赵二婶叫我,“你看山里有这种花吗?”她从屋里拿出来一枝干花,像是仙鹤一样。我一看太熟悉了,使劲点头:“有,有,好多呢!”
赵二婶说太好了,让我帮她摘些。我问她干什么用,她说可以入药。
我说给小伙伴儿,到天黑前每个人用前襟褂子兜着满满的野花送到了赵二婶家。赵二婶儿乐得说太多了,用不了。但她还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长寿糕。
过了段时间,赵二叔死了。我们才明白,赵二婶是用那些野花给赵二叔熬药,只是没管用。
赵二叔死了也不消停。村里的人走过他们那个胡同,总觉得头皮麻沙沙的。赤脚医生赵三姑晚上出门打着手电,从不怕走夜路的她也变得害怕了,手电在她手里哆嗦得在路面上晃着,更像鬼影。赵大娘知道了,陪着赵三姑走了一段胡同。在赵二叔家附近,骂了一通,说:“你死了不要紧,还阴魂不散,吓唬三妹,你有良心吗?你生病谁给你打的针,谁给你开的药?”说来奇怪,从那赵三姑再走夜路,又不怕了。
但赵二叔的女儿家又出了怪事。他女儿嫁到了本村,正在盖房子。房子一盖到上檀条的时候,北墙就塌了。连塌了两次,女婿觉得很晦气。赵二叔的女儿去找看事的问,那人说是赵二叔不放心,来帮着看院墙了。可他一看却把墙看塌了。他还说自己走得匆忙,没有给他穿新衣服和新鞋子。
很快家人就把这些事都操办了。
再去跑山,我们就很好奇大人们到底搞了什么仪式,于是叫上几个胆儿大的,我们跑到了山坳里的坟场。那里有很多鼓起的土堆。有些土堆上已经长满了草。新堆的土颜色很黄,地上还插着很多棍子。棍子上缠的纸花随风拂动着。扎的花圈快剩一个竹骨架了,没刮走的彩色纸带也已被太阳晒得成了白色。坟前还有烧的一窝灰,被风一吹,悬着飞一会儿又落下来。
田野里很空旷,这个坟堆也很安静。我们低头研究了一阵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有人提议去采些野花,大家随声附和。
很快,我们又用前襟褂子兜了满满的像仙鹤一样的野花,都捧在了这个坟堆上。
下山的时候,大家发现裤腿上沾了很多苍耳。大家一边摘一边骂着,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