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海云,山西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翻看旧影,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母亲快乐哼唱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我面前……
爱莲是我母亲的名字,36年生人,那个年代姥姥能给她起这么雅致的名字,我一直觉得很有水平。但是她从来不爱花,也不爱莲。父亲养了一辈子花,她看都不看一眼,直到她离开我们,我才觉得母亲的一生竟像莲花一样清雅淡然。
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一辈子也没啥本事,没掌过钱,没操过心。我想,她对这个家族最大的贡献,就是孕育了五个子女,而且一个比一个优秀。
母亲心地善良,一辈子无欲无求,正是因为如此,似乎藏蕴着她的所有的福气。老人们常说,年轻享福不算福,老了享福才算福,我想母亲是把福占全了。
2020年底,母亲第一次脑梗时,已经85岁了。大夫都说,这么大年龄了,不要期望将来能够自理。而她的小女儿不仅是个犟种,而且是一位非常干练的家伙,硬是把她老娘从床上训到了床下,后来母亲不仅可以拄上大哥给她买的助行器走路,偶尔还能放了手扫地,非常了得。
半年后我就退休了,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她。
母亲病以前,从来不看电视,嫌烦。我想住院输液肯定是输通了一窍。母亲后来跟着我看手机,拍抖音、看戏。她看到高兴处,把手拍得哗哗响,一边拍手还一边问,手机里的人能不能看到她拍手欢迎,手机关掉又担心唱戏的人没地儿吃饭怎么办,为什么不留人家在咱家吃。当大字不识的母亲拿着我学习的笔记本煞有介事地翻看时,显得非常搞笑。
母亲年轻时一定是个文艺活跃分子。只要是你一逗她,“来,唱个歌!”张口就来的是她的经典名段《东方红》,还会唱《全世界人民团结紧》,不过她走后我查歌词,是改过的。“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国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兵呀”。唱到最后一句,带着动作,带着表情,生动地将食指伸出往前一指。
她喜欢唱歌,我就放一些歌曲给她听,那段时间可能听《大中国》多了,竟学会了前两句“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让人惊喜不已。
父母亲都快九十岁了,为了能更好地护理他们,退休后我一课不落地学习了老年护理课程。有个老同学是襄汾的名医,有什么护理方面的问题我都及时地向他请教。有一次去给母亲开药,老同学发现有一味药喝少了,说一顿喝三粒,两粒达不到效果。回来后纠正,母亲非常坚定地反问道,人家医生就让一天喝两个么,谁让一顿喝三个?这下好了,刚开始吃饭给三粒,母亲会迅速地藏一粒,动作之快,要不是她下一顿自己拿出来,我们很难发现。后来小妹子出主意说,把药放饭里面,但捞到最后,菜汤泡开了,药露了岀来,母亲立马夹着给扔了岀来。
后来,我准备饭时,先揪一小块馒头将药团紧,其它馒头揪成小块儿放上面,再往上放菜,这下才不至于化掉。后来我用南瓜炸成小丸子,上面掏个小洞,将药塞进去,然后再揪点馍头糊住口儿,这样口感好,也不易被发现,才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母亲一边满足地吃着饭,一边骂哒着,心眼可曲啦,非让吃三颗,同时还不忘回头表扬我和她最亲。
脑梗后,脑子没以前活泛了,但是执拗劲儿不减当年。要是盯准一件事,不把它办成,誓不罢休。家里有个黑色的小剪子,非要说是她的陪嫁,翻天覆地地找,闹得鸡犬不宁。没奈何我家有一个小剪子和这个很相像,我拿过来说,我拿走用了几天,这件事情才算罢休。
22年夏天,年轻人热得裙子快都穿不住了,母亲却盯死了大嫂给她买的一个碎花棉裤。有一天午休起来,小妹子发现她穿着大棉裤在屋里溜达,顿时上头了,把它藏了起来。我回来后,逼着我在柜子里找,我汗流浃背地跟母亲说,你是不是想热死我。她坐床边,拐棍指点着,催促道:“你给我找,咱俩好朋友嘛,为朋友要两肋插刀,快给我找!”
闺蜜出主意说,不会在网上买一条一样的嘛。我豁然开朗,立即上网订了三条。那段时间,襄汾的暖送超市在网上买好菜后,会往家里配送。我因为21年临近春节时把脚崴了,康复后,出去买菜成了问题,我就让往家里送。每次配送员送一大堆菜来,我都会跟母亲说,人家不要钱。母亲可高兴了,可劲儿地留人家吃饭。
为了把裤子这个事情做成真的,快递回来后,我专门瞅着配送员送菜的时间,跟他说明情况,让帮忙给我取上,连同菜一起送过来。配送员非常好,帮我演了一出。母亲可高兴了,说人家咋这么好呢,连裤子都送。我当时要是趁她高兴的时候,让她换上就好了,结果我洗了一下,待她午休起来又不承认了,这件事最终以失败告终。
母亲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唱的歌我给拍成抖音,有上千人点赞。我想,我得把她那些让我抓狂之事记录下来,省得她好了后不认账了,结果一场新冠,她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跟着好多老人家一起去了。
这年冬天本没有一滴雨水,她刚入土,漫天飞雪从天而降,仿佛在为她唱的《东方红》伴舞……
作者简介:聂海云,山西襄汾人,1967年4月出生,从事行政工作三十余年,退休后重拾文学梦, 一年多的时间在《都市头条》、《西辽河畔》、《同根文汇》,《东方诗韵》等媒体发表诗歌60余首、散文多篇,在诗、远方与油盐酱醋中徜徉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