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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杜兵刚走进党校大门，忽见一辆“120”救护车从门里闪出来，他本能地往后一退，心里一沉。以前没来这里上学时杜兵也光顾过这里，只不过是当年只有站在校外往里看的份，他进不到学校里面。

救护车瞬间即逝，对呼啸而去的尖叫声，杜兵有点望而生畏，究竟是谁这么不小心，而导致了这种后果。不知道是复杂的心理，还是带有恐惧感的神情在纠缠着杜兵，从杜兵眼里望出去的一切物体都黯然失色，好像就连墙里面的花花草草也感到了不可私议，还有这扇很快就紧闭上的大门。现在杜兵作为一名学生可以自由进出校门，可是刚才被救护车送走的人又是何许人也。

人事局的邢辉正悄悄靠近杜兵的身边，他说：“刚才被救护车送走的人是宣传处副处长宋星卫。”这天夜里，杜兵和邢辉、石余兴，三个人一起在外面吃个便饭，在饭桌上的主要话题，还是关于下午被救护车送走的宋星卫。

石余兴端起啤酒杯先说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邢辉故作深沉，她略微低着声说，“花是浇死的，鱼是撑死的，人是气死的。”杜兵听了马上给予小声鼓掌，一连说了三个妙！杜兵毕竟是从基层才上来不长时间的人嘛，他对机关里发生的这一切，包括一些潜规则还缺乏相当的了解。

石余兴赶快把自己脸上的蔑视藏起来，他看着杜兵脸上的惊讶，不觉有点哑然失笑，说：“杜兵啊，你刚才拍了三下掌，你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首歌，叫做掌声响起来，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知道你是在为邢辉的讲话精彩而鼓掌。”邢辉诡秘地朝杜兵递了一个眼神，说：“能不能请允许我把一位朋友叫过来，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好不好，或许她能知道一些关于宋处长的一些情况。”

杜兵心想，你愿意叫谁就叫谁。杜兵正好利用现在这个空档，再好好把上午秦主席说的话再回忆一遍。姜还是老的辣！石余兴问杜兵的脸红什么。杜兵答不上来，这样就越发勾起了邢辉的兴趣，她对着手机大声地喂了一声。

邢辉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一边朝着杜兵坏笑，杜兵仿佛能够猜到她笑意里的含义。“喂，你猜我是谁，我是邢辉，现在你有空吗，什么，你叔叔住院了，宋星卫是你叔叔，”邢辉赶快把电话交给杜兵，说：“你接你接，”杜兵接过电话便听出来对方是宋芳的声音，可是杜兵在邢辉等人面前依然不露声色。邢辉好厉害，她想对杜兵来个火力侦察，看看杜兵究竟和她同学宋芳是一种什么关系。

杜兵把手机还给邢辉，邢辉认真的问，“打完了。”杜兵点点头，说：“打完了。”“弄了半天，宋星卫是宋芳的叔叔，”邢辉说：“我有个建议，我们应该到医院里去探望一下宋处长，大家说好不好。”石余兴说：“理由是什么。”邢辉说：“至于理由嘛，有两个，”邢辉用右手指做了一个剪刀的姿势，说：“第一，我和宋芳是高中同学，就算大家给我个面子，陪我去看一下。”石余兴说，“通过。”邢辉又说：“这第二嘛，因为杜兵和宋芳是同事，而且宋芳又是杜兵的领导，就算我们帮杜兵去拍一下领导的马屁怎么样，呵呵。”石余兴又说：“通不过。”邢辉听了一楞，问，“难道我说错了。”

杜兵知道石余兴大概想说什么，便问，“余兴，想说什么你就说出来，你还害怕我打击报复你。”石余兴喝了一口啤酒。他毕业于上海复旦的中文系，也写得一手好诗文，这次到党校里来学习，也是说要培养他、提拔他，可是他性格直爽，在工作上也走了不少弯路，他同杜兵的结识也缘于小说创作。 

石余兴不大同意杜兵以拍马屁的方式去看望宋处长，说：“要去可以，我陪你们去，就以朋友的名义去探望。”石余兴又喝了一口酒，说：“现在当文人没多大用处，一是赚不到大钱，我相信除少数的几个大文人能够赚到钱，一般的不出名的文人还得赔钱，所以我不写了，我不配做一个文人。”

邢辉马上阻止道，“行了，余兴，说两句得了，好啦，我们现在都不做文人，文人没钱。”石余兴有点借助酒意，说：“对，你看默默无闻的文人有哪个是大款，古代的文人有几个是有钱的，有钱人写不出好文章。”邢辉说：“你这打击面也太宽了，有钱人怎么会写不出好东西，出钱请人家写，不是也一样吗，反正有钱嘛。”

石余兴说：“对，有钱人就是写不出真情实感的好东西，有钱了，就少了许许多多的真情实感，我有钱也写不出好东西，所以我不配做一个真正的文人。”“真文人，就是没有钱的人，”邢辉问石余兴。石余兴点点头，说：“至少是这样，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钱，而是在能够生存的条件下，再尽情地享受传统文化带来的乐趣。”再说下去，又要变成理论研讨会了，没多大意思。“出发！”石余兴把手一挥。

杜兵拦了一辆出租车，让邢辉坐在前面，自己和石余兴坐在后座。“杜兵，假如你早几年来市机关上班，说实话，你还有那个闲心去写那篇‘红梅’的小说，你保证不能，你哪有那个灵感，每个星期的几个饭局早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在这里吃着喝着玩着，高谈阔论，你说你还能写得出那篇小说的清纯吗。”杜兵紧紧握握石余兴的手以示理解。

邢辉问杜兵，“红梅不是宋芳的小名吗，你怎么知道她小名叫红梅，莫非你俩以前认识。”杜兵称这纯属是巧合，杜兵到现在还奇怪，这种巧合真是有点太神奇了。

石余兴对邢辉说，“大姐，这就叫缘分。”邢辉点头称是。石余兴一拍大腿，说：“连大姐都看得出这是缘分，大姐你也是性情中人。”“对，这就叫缘分，”邢辉有点得意洋洋，又说，“余兴，你还是留点话去骗你女朋友吧，我都快要变成老太婆了，你还叫我大姐。”“大姐不老，看上去也就只有三十多岁吧，”驾驶员都这么说。杜兵马上又悟出一个道理，这就是做人，平时要学会恭维人。邢辉心里更加开心了，索性就哈哈大笑道，“明天我买单，我们继续喝酒、吃饭、聊天！”

没等杜兵把话说出口，出租汽车已经开到了急诊室的门口，杜兵准备买单的手被邢辉一把推开，说：“杜兵，你跟我还客气，姐买单。”

三人下车，先来到抢救室探访。邢辉一看到抢救室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石余兴笑邢辉太紧张，其实里面和急诊室一样，邢辉便主动上前，她紧靠着石余兴的肩膀，石余兴趁势就拉着邢辉的手，站在抢救室的门口朝里张望。

杜兵已经进到里面，他发现了宋芳的母亲方茵，“阿姨，”杜兵叫了一声。方茵一见是杜兵，马上迎了过来，问，“你们这是来看谁。”杜兵说：“我们来看望党校的宋处长。”

站在门外的邢辉，一看抢救室里站着和杜兵说话的人竟是宋芳的母亲，她挣脱了石余兴的手兴奋地跑进去，喊，“方阿姨，还认识我吗，呵呵，多年不见了。”

方茵还蒙在鼓里，问，“杜兵，你们认识。”邢辉说：“我们是党校同学。”邢辉又朝门口的石余兴招招手，说：“快过来呀，阿姨，这是跟我们一起的，他叫石余兴。”“阿姨好”，石余兴朝方茵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杜兵一行被方医生引导到二楼的一个观察室里，宋芳首先看到杜兵先是一阵惊喜，然而她看到杜兵边上站着邢辉，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红梅，”邢辉有意不叫宋芳的大名，而叫她的小名。

宋芳朝邢辉抛了个媚眼，然后宋芳就把邢辉等人介绍给叔叔宋星卫认识。这时候，宋星卫还在挂水，人却可以坐起来了，宋星卫像是满面羞愧，又像是满腹悲腔，他的心里面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宋星卫的女儿也在边上，她用眼睛偷偷瞄杜兵。

“这是市妇联的杜兵，”宋芳把杜兵他们介绍了一番，“他们来看你都是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宋芳朝着叔叔开着玩笑说。宋星卫在连声说谢之后，特地讲了杜兵这个人名早就如雷贯耳，说：“我只不过是一时对不上号罢了。”

宋星卫也看过杜兵写的小说，杜兵反倒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宋芳忙上前打个圆场，是宋芳把杜兵写的小说推荐给叔叔看的。杜兵这才恍然大悟。没有想到邢辉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她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过杜兵写的小说，根本就不知道杜兵会写小说。石余兴说邢辉的“两个根本”实在是太厉害了，好像定性一样。

杜兵知道邢辉如今立足于绿州市人事的全面和高度，每天总是在盘点“人头”，还哪有闲心看小说。邢辉说：“杜兵，连你也小看我了是吗。”宋芳就把邢辉在读高中的优点大大赞美了一番。杜兵这才知道邢辉在高中就获得了全校女诗人的桂冠。顿时，邢辉也谦虚上了，说：“对曾经拥有的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值得一提。”

邢辉现在是在市人事局里主持一个部门的工作，要不是今天宋芳提及，邢辉哪有心思去考虑那个文学，但是现在被宋芳一旦提起，同时又增强了杜兵对自己的了解，邢辉觉得非常有意义。

石余兴的形象此时也被宋芳刻在脑海里，石余兴是一个以稳健和坦率著称的男子汉，杜兵和他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风格上的差异。杜兵以小聪明自居，常常会见风使舵，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宋芳对杜兵的好感。

宋芳趁邢辉不注意的时候会递给杜兵一个十分幸福的眼神。不料，却被宋星卫察觉到了。

杜兵一行三人特别知趣，没有问宋星卫因为什么事情被“120”的车送到医院来，不多一会，三人告辞退出。宋芳将他们送到楼下正好和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方医生相遇。

邢辉主动走上前，把几张钞票塞在方医生手里，“阿姨，我们都是宋芳的朋友，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一点心意，请你代我们转交给替宋芳叔叔看病的医生。”

杜兵看见方医生悄悄地把邢辉拉到一边，郑重其事的说：“小辉，你听阿姨说一句话。”邢辉点点头。随后，方医生又向杜兵他们几个人招招手，让他们过来也听一听。方医生说：“送红包给医生这种情况有，但是我不主张，”方医生好像把话说的特别语重心长，“人在做，天在看！”方医生的目光在宋芳、杜兵、邢辉和石余兴的脸上扫了一遍。石余兴听了之后特别有感触，他默默地在心里又复述了一遍，“人在做，天在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真看不出来宋芳母亲说话竟然如此高深莫测，杜兵对长辈不由得肃然起敬。杜兵同时也联想起自己的父母亲，在他们身上也有许多普通人的质朴，相比之下没有宋芳的母亲善于表达。记得杜兵的父母亲在和交往人的一生当中，最担心的就是伤害对方，在这种心理驱导下，杜兵的父母亲几乎每天都怀着谨慎的态度去和人家相处，尽管如此，杜兵父亲在单位里还是没有改善和刘国章之间的关系，倒是杜兵被录用为公务员之后这种关系才得以缓解。

杜兵在脑子里再一次把方茵阿姨的说的话回放了一遍，对这些有意义的话杜兵想做到触类旁通。刚才杜兵还听到了方医生另外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有两个字，报应！

这句话乍听起来，好像有点咄咄逼人。但是在杜兵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位从事医学科学多年的权威人士。方医生之所以要在他们面前选择这种谈话方式，是因为方医生看到了和自己交流思想的都是一些文化人。

方茵把文化人分成两种，一种是会写小说和诗歌的人，另一种是具有相应学识的人。方茵的谈吐和宋芳有不一样的地方，方茵欢喜旁征博引，听起来比较随性，而宋芳却欢喜在浪漫的氛围中显示出自己深邃的思想，有时候也会让人的思绪在云雾里绕一圈才尘埃落地。

离开医院的杜兵，这时候正坐在出租车前面的一个位子上，他先后把邢辉和石余兴送到各自的门口，然后自己最后一个回家。

刚到家门口，杜兵的手机响了。这回杜兵发现手机竟然没有死机，这真是一个奇迹，他“喂”了一声。宋芳在电话里说，“我估计你快要到家门口了，刚才人多，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我可以讲给你听。”

宋芳终于把叔叔宋星卫被“120”救护车送到医院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杜兵一听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通话结束后，杜兵索性把手机关掉。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空 萧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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