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和父亲跟“跑集”
文/杨云冰

每到年节,总想起少年时,那些平瘠的岁月,想起腊月三十和父亲在益店跟“跑集”的一幕幕,于是,记忆在泪目里打开。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这么多年来,父亲的音容笑貌虽清晰犹新但渐行渐远。可是我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却常常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想以文字的方式纪念他,追忆他,来记述他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是我由来已久的一种想法,可我却每每不愿触摸人世间这段最为特殊的感情,每每触碰他,我异常难过!
进入腊月,扶风的大街小巷年味越来越浓,可是一年又一年,我对过年的喜悦之情却越来越淡了。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的这么多年,我再也感觉不到曾经的过年的那种真挚。
父亲一整年都在田间地头忙忙碌碌,只有到了冬天他才有时间歇息一下。而他的歇息也只不过是放下锄头,拿起斧头劈柴柴火,或者拉起架子车拉运粪土,去西宝北线挖伐完树的的墩子,晒干了做饭取暖。腊八以后,父亲和邻村的一位叔叔就要起早摸黑经营木材了,叔叔负责谈价钱,父亲负责拉着架子车来往在凤翔、岐山、益店一线的三沟六坡,往益店的木头集市上拉运,父亲的夹袄总是湿透了,干涸了,泛着浅浅的盐白,那种咸涩的暖烘烘的味道,是汗的味道,也是父亲的味道。
每天从益店集市回家的时候,父亲总忘不了捎些下锅菜回来,有时候会买一杆甘蔗分成三节,看着我们姊妹三个津津有味的嚼着甘蔗时陶醉的憨样,父亲总是舒展开皱纹,灿烂满足地笑着,看着我们的吃相,我问父亲咋不吃,他说,娃娃爱吃甜的,大人喜欢吃调火的。还煞有介事的卖派:今早从凤翔拉木头,走到龙尾沟,实在口渴,吃了在岐山早市上卖的两个大萝卜,既解了渴,又填饱了肚子。父亲那种幸福满足的神情,每每想起仍如在昨,每每想起,我泪涌眼眶……
腊月里,有很多事要做。腊月十五前,父亲一有闲暇,就去劈柴,劈好了,摞在灶屋的墙角。他总是忙忙碌碌,很晚才从益店疲惫的回家,年关快近的二十八、九,他会买些猪皮和猪蹄子,父亲回到家里,就着炭炉子旺旺的炉火,把铁棒锥烧得通红,吱吱啦啦地烙去那些猪毛。屋子里院子里满是焦糊的毛发味。这些东西加上一大锅水,在炭炉上使劲地熬,然后冷却,就变成了可口的肉冻。这是过年期间我最喜爱的菜肴了。
腊月二十九是益店的最后一个集市,过了“破五”即正月初五,才会开集,父亲会带我们去跟这最后一个“跑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小手被父亲粗糙有力的大手攥得生疼。父亲另一只手里提着印有“西安”字样的干瘪的黑色皮包。过年买年货的钱藏在里面——里面装不了几个钱的。几乎每一个年集总有小偷光顾。父亲曾经被偷走五十元钱。那次,我清楚地记得回到家的父亲没掏到钱,一下子就张倒在地。所以每一次赶集,我还有一个使命,帮助父亲盯紧皮包。跟着父亲在集上挤来挤去,羊肉泡、油条味混合着吆喝声热热闹闹地刺激着感官。买几样平常吃不到的青菜、黄蒜苗、葱、萝卜、黄瓜、藕、蘑菇,再买几串鞭炮,我就不愿意再去挤了。

父亲把我领到自行车边,让我在那里等着,看着菜,然后自己再去挤,买酱油醋之类的。如此三番,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出来又乐呵呵地进去,买的东西不多,全在那份忙活劲。收成好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买一件新衣。但那时候长得不快,一件衣服能穿三四年,所以赶年集对我来说,没什么奢望。我最在意的,是去集上看看一些玩具,从不奢望父亲会买。父亲也总是满足我看的愿望,把我带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稍微停留几分钟,让我看个够,解解眼馋。至于零食,实在是没有。一包瓜子,一包水果糖,足够解馋了。
晌午饭前,“跑集”即散,父亲最后买上对联,请到“家宅六神”,年货就算备齐了,我们爷俩就推着自行车爬坡又下坡,循着曲曲折折的乡村土公路往十多里外的家赶。父亲特别笨,骑自行车不是很娴熟,买的东西多了,就不会用自行车载我;十多里的路,父亲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和我说几句话,笨嘴拙舌的他却总把我哄得高高兴兴的。
二十九后晌,父亲总忙着打扫卫生,他扫的很仔细,连庭院里墙壁上的老鼠窟窿都要和泥填补上,母亲忙着蒸馒头,腩臊子。最后,他们俩在灶屋里炸肉丸子、压肘子我闻到香味了,就去伸手去吃一个。父亲总说:先供给家宅六神爷吃,然后小孩子才能吃。而且嘱咐我,过年时说话要吉利,家什不能磕坏碰坏摔坏。对于调皮爱动的我来说,着实有些拘谨。但也是很乐意的,因为也由此觉得春节的与众不同和神圣。
日子是艰辛的,但父亲总是乐呵呵,只要父亲高兴了,这个家就温暖了。现在想想,年的味道,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就是一个默默付出的父亲的味道,父亲一年到头忙碌奔波,几乎是“眼睛一睁、忙到天黑”,无怨无悔,乐在其中,就是在用自己的辛劳换取一家人一年的甜蜜与过年时候的幸福。
父亲走后,全家的责任都落到了我和母亲的肩上。二十多岁的我,对于人生茫然而不知所措,一定是父亲在天的护佑吧!可能是传承了父亲所有的优点,在最艰难的时刻,我们没有倒下,反而更加坚强与刚毅,没有让父亲失望!今年父亲节的时候,我写了一段文字,叙述了我现在的家庭现状,算是给父亲的一个交代。儿想:“您一定满意,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父亲走了,年味就淡了。因为付出是一门很深的课程,需要在时光的积淀里熟能生巧,应用自如。不是我太年轻,就是我太笨拙,或者是父亲烙印在我心底的年味太重,我总不能烹制一份味道浓郁的年味饭给我的母亲、妻子和儿子。
过年了,想起父亲,记忆, 一如决堤的海水,热泪,溢满眼眶,甜甜的,涩涩的...... 悠远,往昔烟霭,朦 胧了眸 穿过心田是悠悠的思念 ,想起父亲,容颜一如缕缕的清风,飘摇拂过脸庞,暖暖的,远远的,你那在艰辛岁月了穿透苍穹的笑声,就是我儿时睛朗的天 , 檀香燃尽心香续,父亲,你是我今生深深的憾。
一支叭嗽烟,烧走了五十八个春秋, 堆在墙角边的旧报纸残留着 熏黄的指甲,装满了泥巴, 一亩三分地,种在手心上, 洒着苦涩、疼痛和背影。 父亲是一头黄牛,耕在家园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父亲是裁缝,把春夏秋冬剪成五彩斑斓, 脚板下的老茧,那是家幸福的指数, 头上的花发,那是人生最美的财富。
父亲, 你的含辛茹苦,凄风冷雨,儿未回报,你却撒手离去,做了一世的黄牛,在黄土的色板上,素描出四季的梦想, 吧嗒烟袋 落地的灰,不知烧掉他多少清贫和酸楚的故事, 那顶打了花边的草帽,遮住日月风霜, 但怎能遮住父亲脸上那些山山水水的沧桑, 父亲走了,睡在一床黄被子里, 几朵野菊花,在坟上摇,摇落了清明的雨,摇落了我忧伤的泪花,泪目中,我又想起和我一起跟“跑集”的父亲……

本文作者杨云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