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边那片飘逝的云
——悼念王子兴老兄
文/青山依旧
“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王子兴“走”了,走得匆匆忙忙,走得无声无息,连亲朋好友都不曾打一声招呼。
听闻子兴去世的消息,我急急忙忙奔向他的家中,去跟他作最后的告别。我轻轻打开覆盖在头上的东西,看到他瘦削、苍白的脸,一幅安详的样子,宛然在梦中。我久久地注视着这张脸,黯然神伤。我知道,那位与我谈笑风生的子兴兄已经离我远去,他留给我的只有几十年交往中所残留的记忆。
子兴出生于浆水镇寨沟村,那是位于太行支脉大寨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
1956年,他悄没声息地来到这个世上,就像西天边飘来的一片云。他在山里出生,在山里长大,在山里工作,除去在外求学的几个年头,一生中的几十年岁月都在山里度过,他把生命的足迹深深地烙在了太行山的最深处。 我认识王子兴兄,应该感谢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生在中国的那件关乎千百万人命运的大事件。1977年,因那场祸及苍生的灾难而中断了十年之久的大中专招生文化考试得以恢复。我与子兴兄在不同考点同时进了考场,又因为几张试卷所得的分数同时被录取到了邢台地区师范学校,又同时被分配到了政文三班(中师二十四班)。 从此,之前素不相识的我们俩做了“同学”。因为考试推迟到了冬天,报到那天已经是1978年3月8日(农历戊午年正月三十日)。春寒料峭,我一早搭一辆拖拉机出门,然后坐汽车前往邢台市区,到学校报到时已是下午。走进班级教室,只见一位中等身材、面目瘦削的同学跑前跑后,忙忙碌碌,在帮助老师发饭票,安排同学们住宿。后来知道这就是王子兴,与我一同来自邢台县西部山区,我由此认识了这位热情厚道的同学兼老乡。
因为第一年恢复文化考试,我们那一届同学年龄差距很大,多数人都有工作或者劳动的经历,全班50位同学中有36人当过民办或代课教师,子兴兄也不例外,据说他之前已经在本村小学任教四年。由于子兴是个热心肠,且入学分数高,班主任指定他做了“班主席”。过不多久,可能是因为山里出来的人过于实在,不善于应酬台面上的事情,他的位置被别人取代,子兴被降职为“副班主席”,也没听他有什么怨言,照样忙忙碌碌为大家服务。
子兴大我四岁,尽管憨厚却比我成熟了许多。我们是同一个县里的乡亲,又都是山里人,因此较一般的同学多了几分“亲近”,在学校的那些日子,他给予了我许多方面的呵护与照顾,如同兄长一般。师范学校毕业后,子兴被分配到浆水中学,这是一所在邢台县屈指可数的知名中学,我进了乡镇中,这中间交往不多,但偶有书信来往。1988年,我调入浆水中学,而子兴兄却在两年前转行去了冀家村乡政府,我们俩前后脚在浆水中学做语文教师,但或许是天意,工作上并没有交际的缘分。但毕竟都在深山区工作,相距三二十里的路程,其间他的孩子也曾在浆水中学读高中,见面的机会并不少,同学之情得到了延续。 我与子兴兄真正过密交往是近几年的事情。退居二线之后,我常住邢台,子兴兄也退休离岗,住在冷库街一个小区,与我所在的滨江苑相距不过千米,因了老同学的情分,我们时常相约一起散步聊天。时逢同学范好友与张清亮老兄组织成立文学学会并创办《文学作家》微信公众号,我便把子兴兄拉了进去。久来久去,我与子兴,还有张清亮、杜海军等成了志同道合的文友,一同参加一些民间文学活动,一同在《文学作家》平台上发表一些散文随笔,也一同出游观光。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太行深山,曾经到九龙峡欣赏漫山遍野的山桃花,曾经到黄鱼岭、马岭关去踏访千年古栈道,曾经到灵霄山去寻觅黄巾古寨,也曾经两登云梦山,观飞瀑,看神泉,探水帘洞,赏艳艳红叶,阅尽“北方九寨沟”的大好风光。当然,每每看山归来,都有即兴之作。没成想,子兴兄创作欲望一发而不可收,接二连三有文章见诸于公众号平台,还时不时在《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他把陆续撰写的文章选辑成册,遂有了《太行行踪》《夷仪山下》两部散文集。
子兴是山里的一片云,大山深处旮旮旯旯里的事情都了然于心。他在山里生活、工作了大半辈子,开口言山,落笔写山,山的秀美景色、山中千古传奇,还有山沟里的那些个人和事,都纷纷落在了他的笔端。亦或受足迹局限,子兴兄的视野并不“开阔”,他所写内容几乎局限于中太行这片区域,也就是冀家村、浆水两道山川。然而,或许正是这种“局限”,使子兴兄比任何人都用情更加专注,用心更加执着,他津津有味地讲述大山的故事,为那些在山里奋斗、在山里牺牲奉献的人立传,他把满腔热情都倾注在了他的文章中,也倾注在了他所钟爱的太行山以及它所敬重的人们身上。子兴兄在乡政府工作三十多年,不谋富贵,不求升迁,也基于此,他与那些最普通的山民们建立了特殊的感情,这也使他的作品无论是思想还是文风都彰显出鲜明的大众化。王子兴的作品,或许不被某些崇尚“阳春白雪”的雅士门青睐,但绝对会赢得最广大的“下里巴人”的喜爱。 前些时,他抱病编辑第三部文集《太行旧事》,邀我作序。我认真拜读了他的几十篇文章,其创作风格与先前两部书一以贯之。内容题材大致涵盖三个类别:一是“历史传说”,比如《赵匡胤在邢台》《翠屏山中志高庵》《“金头知县”刘迪功》,褒扬真善美,贬斥假恶丑,为太行山历史文化宝库再添瑰宝;二是“红色记忆”,比如《抗大卫生处长蒋耀德》《保卫孕妇的战斗》《治山模范马聚山》《人民的好院长——尹九凤》,或追忆烽火岁月,或讴歌火红年代,为英雄模范立传修史;三是“乡村风情”,比如《我村的匠人》《白羊肚毛巾》《采摘野葡萄记》,这类文章叙写凡人琐事、风俗人情,蕴涵着挥之不去的浓浓乡愁。我隐隐有一种感觉,王子兴在用生命的余热在为太行山著一部大传。
在这个疫情肆虐的年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子兴的日子尤其艰难。开春以来,他的情况一直不好,先是高烧不退,舌头萎缩,说话吐字不清,再后来难以进食,靠胃管输送流食赖以维系生命。其间也曾经辗转多家医院检查治疗,有说曾经的鼻癌发生了转移,有说新添疑难病症,数次住院非但病情不见好转,身体竟一次较一次虚弱。子兴说,每住一次院,检查时都会先后抽取十几管子血,元气大伤,之后好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我也曾通过在北京工作的学生帮助联系了301医院的专家,但苦于疫情期间行动不便最终未能成行。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子兴兄一直在与病魔的抗争中艰难度日,已经再也没有力量陪我散步。我时不时会到家中去看望他,聊一些往事,说一些鼓励的话,总希望会有奇迹出现。近一个月来,由于封控防疫,不便见面,但我们每天都会发微信彼此问候,我从来都不曾想到他会匆匆离去。
天不佑良善,子兴兄终究还是走了,走得如此匆匆,如此悄无声息,犹如西天边飘逝的一片云。我最后一次凝视他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情抑于心无以言表,唯有一个心愿:来生我们再做朋友!
【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市信都区人,大学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