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答：

（三）黄绢清歌响未遥

“黄绢”，是产生于东汉的一个事典——故事性典故。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八四《列女传》记载：“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婆娑迎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至元嘉元年，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旁，为立碑焉。”大意是说：东汉孝女曹娥，是会稽郡上虞县（今浙江绍兴市上虞区）人。其父曹盱能用琴瑟等弦乐器伴奏而歌唱，是当地的巫祝，即以歌舞取悦、沟通鬼神的人。（古人迷信，认为“巫祝”具有与鬼神沟通的能力。）汉顺帝汉安二年（143）五月五日，曹盱在上虞江逆着江涛舞蹈迎神，溺水而死，不见尸首。曹娥当时才十四岁，沿江哭喊父亲，昼夜不停声。十七天后，投江而死。到了汉桓帝元嘉元年（151），上虞县长度尚将曹娥改葬在上虞江南岸的大路旁，并为她立了碑。

唐·李贤《后汉书注》曰：“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衣当沉。’衣随流，至一处而沉。娥遂随衣而没。‘衣’字，或作‘瓜’。见项原《列女传》也。”又曰：“《会稽典录》曰：上虞长度尙，弟子邯郸淳字子礼，时甫弱冠，而有异才。尚先使魏朗作曹娥碑文，成，未出。会朗见尚，尚与之饮宴。而子礼方至，督酒。尚问朗：‘碑文成未？’朗辞不才。因试使子礼为之。操笔而成，无所点定。朗嗟叹不暇，遂毁其草。其后蔡邕又题八字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李贤引用项原（时代不详）《列女后传》说：父亲死不见尸，曹娥投衣（一说投瓜）于水，祷告神灵道：“父亲的尸体在哪里，衣就沉在哪里。”衣随水漂流，终于沉了，曹娥便在衣沉处投了江。李贤又引晋·虞预《会稽典录》说：上虞县长度尚，有位学生邯郸淳，字子礼，刚满二十岁，有过人的才华。度尚先请魏朗撰写曹娥碑的碑文，魏朗写好了，却没有拿出来。魏朗来见度尚，度尚正与魏朗喝酒，刚好邯郸淳来了，在一旁伺候。度尚问魏朗：“碑文写好了吗？”魏朗推辞说自己没有才华。于是度尚就让邯郸淳试写。邯郸淳拿起笔来，一口气便写成功了，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斟酌修改。魏朗感叹不已，便将自己的文稿销毁了。后来，东汉著名文学家蔡邕为邯郸淳所撰写的碑文题了八个字：“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又，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捷悟》记载：“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大意是说：曹操（其子曹丕篡汉后，追封他为魏武帝）曾路过曹娥碑下，杨修随从。曹操见碑的背面题有“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对杨修说：“你看懂了吗？”杨修回答：“看懂了。”曹操道：“你先别说，让我想一想。”行了三十里路，曹操才说：“我想出来了。”曹操令杨修把他的答案记录下来，自己也把自己的答案记录下来，好作比对。杨修的答案是：“黄绢”是有颜色的丝，古“丝”字作“糸”，“糸”“色”字，合成一个“绝”字。“幼妇”是少女，“女”“少”二字，合成一个“妙”字。“外孙”是女儿的儿子，“女”“子”二字，合成一个“好”字。“齑臼”是捣酸辣调料的石臼，承受辛辣之味，“受”“辛”二字，合成一个“辤”字，即古“辞”字。这八个字，是赞曹娥碑文为“绝妙好辞”。曹操的答案，与此相同。曹操叹道：“我不如你有才，竟比你差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