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山,赶一场晚秋
山东莱芜 刘锦佃
踩着晚秋的尾巴,我站在了香山之巅。
极目四望,苍茫,辽远;群山迤逦,高山峡谷之间,村落星罗棋布,依着山势,错落参差。俯瞰香山沟壑,灌木丛生,莽莽榛榛;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怪石嵯峨,峭拔嶙峋。视野之内,是那塞满山野的五彩斑斓,树叶,草秸,山果,秋花,淡淡的枯白,浅浅的黄,浓浓的绿,深深的红,陆离斑驳,红飞翠舞,把香山点缀得溢彩流光,恍如春朝盛景。
香山晚秋,一场炫丽静谧的盛典,在明丽的秋阳下层层铺陈。
一条山道,如玉带缠腰,自香山谷口蜿蜒上来,时隐时现,将山之阴阳割离得泾渭分明。一摞摞梯田,在山的褶皱间,无规无则,诗意地排列,更有山间小径,斗折蛇行,似画师随意勾勒,若即若离,若明若暗,意境甚是悠远。碧绿的是白菜,酡红的是柿子,火红的是枫叶,金叶辉煌的是银杏,丛丛灌木,更是青黄尽染,百态横生,异彩纷呈。香山人家,在向阳的山坳里,红瓦白墙,一撮撮,一座座,在晚秋的缤纷里,曳动着最为生动的烟火。
我们是从石屋人家起步的,我们沿着溪流岸边的山道攀爬。石屋人家,这是一个幸运的村庄,她像一只蝉儿贴在香山的肌体上,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我从村庄穿过,牛粪和炊烟的味道丝丝缕缕,石头到顶的门楼里,端坐着淳朴的山民,他们用善意的眼光迎送着我。我在香山北麓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长大,我嗅惯了炊烟和牛粪的味道,我喝惯了山涧的泉水,当我再一次贴近类似的村庄,我还是禁不住的心潮起伏、感慨唏嘘,这么多年,我的香山情结,骨子里,应该是故乡的情结。
几个写生的画家,散坐在小桥流水的旁边,新潮的遮阳帽,斜支的画架,画板上,宣纸间,有简笔勾勒,亦有浓墨重彩,或是寻常巷陌,石碾柴垛;或是鸡鸣桑树颠,柿子满枝头。村民赶几只鹅鸭下水,老鹅伸长脖子,无所顾忌地引吭高歌。我退后几步,将这幅场景拍下,晨光里,谁在谁的眼里,谁又在谁的画里,不知道那些鹅鸭能否分得清。
自山腰起,香山油松,颀美俊朗,苍翠挺拔。松林间穿行,松香阵阵,鸟鸣幽幽,时有松鼠攀爬跳跃,引得我同行的伙伴欢呼雀跃。松下厚厚的松针,有散落的松子,来自钢城的作家娟子,搁下了最初的矜持,捡起几个松子放在嘴里,咬嚼得咯嘣响。有些松树上,藤萝缠绕,盘根错节,粗壮遒劲,更有霜叶似火,于苍翠之中,宛如盛开的花朵。石崖旁,几丛南蛇藤格外惹眼,玛瑙似的果实红艳艳的一片。
山坡阳面,赭黄的一片,那是香山柞。香山北麓和西麓逶迤连绵的山坡上,一片片的香山柞,广袤无垠,层见叠出,秋阳下,树叶婆娑,亮丽如锦。那一片片赭黄色,绵延不绝,编织成香山晚秋广阔的背景图片,崇山峻岭之间,张扬着生命的活力,渲染着香山的苍茫。
我坐在石阶上休憩,我的身边就是一片香山柞。香山柞,这香山最为朴实的树木,皲裂的树皮,坚硬的枝干,普通的锯齿型的叶子。我熟悉那些香山柞,就像熟悉我的腿脚。香山周围的先民们种下了香山柞,在香山周围的村庄里,柞树,也叫槲树,果实叫橡子。那些柞树的最初,都是一丛丛的灌木,我们那里管那些柞树的灌木叫槲柴。每年当那些灌木长成,农人们砍伐下来,运到山外卖掉,既能给生姜遮阳,又能生火做饭。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父亲身后去深山里砍伐槲柴。“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每次触及《诗经》里的这些诗句,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我和父亲在一个叫滑石峪的山坡砍伐槲柴的情形。夕阳里,我扛着成捆的枝叶下山,我成长的肩头留下了扛压的印痕。那些晚秋,山谷间那坎坎的回音,倏忽间已伴我走进中年,那些灌木也长成了高大的柞树,秋来,橡子簌簌地落下。那些朴实的柞树,一不小心就出落成了香山的风景。
我们向着山顶进发,云梯般的石阶,连同石阶上的落叶,让人眼花缭乱。作家英子捧起一捧树叶,用力扬起,树叶就像翩翩飞舞的蝴蝶向山林间落下。她痴痴地看着那些叶子翻转着,舞动着,最后安详地躺卧在落叶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叶子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在香山的石径上,或许你会读出你的见解,不是风的无情,也不是树的不挽留,只是一种缘起缘落的恰当安排。
我不愿去看满山熯天炽地的红叶,每次前往总是载着满心的失落感归来。当季节最后的那一抹明艳隐逸在公路的拐角处,我的内心瞬间漫上阴郁的苍凉,看红叶,我们是去追逐季节最后的色彩,是去挽留时光遗落的英华。在香山晚秋的山径上,你断然不会有这种感觉,香山没有那种如火如荼,香山没有那种炽烈如焦。香山不语,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任由季节的故事来了又去了。
“槲叶满山路,枳花照驿墙。”温庭筠诗句里的槲叶,飘落出羁旅中一种寂寞冷清的意境。我的身边没有枳花,脚下却有厚厚的落叶,柞树的叶子,栗树的叶子,不知名的灌木的叶子,静卧在我的脚边,静卧在香山如天梯倒悬的石阶上,踩上去,一种腻滑,一种窸窣的声响。我坐在石阶上,我的双脚埋在落叶里,我的周身没有丝毫的凄凉和萧瑟,我也没有读出落叶的苦楚,我反而品出了一种繁华和欣喜,一种静穆和恬然。香山,把凋零和枯萎演绎得浪漫恣肆。
我似乎过错了季节,端坐在香山的石头上,我恍然置身流光颠倒的幻境,我又一度迷失在时空反转的缥缈里。“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猜想,泰戈尔一定是站在高山之巅,置身在落叶纷飞的晚秋,饱沾着自己涌动的情感之汁,才吟诵出这让人品嚼不尽的珠玑雅句。在香山的怀抱里,落叶,不是凋零,不是离开,只是一种优雅的涅槃。
来香山,或许是一种找寻,或许也是一种搁置。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不用酒,只需这漫山遍野的斑斓,只需这静美的落叶,足以慰藉沧桑的心灵。
梦,在春天燃情,在晚秋变得平静。我们赶不上季节的脚步,就像我们永远跟不上青春的步伐,我们总是踩着季节撒下的光影伤春悲秋。当我站在香山的山径上,我突然想,我来香山,是为了一座山,是为了一棵树,还是为了一株草?踩踏着那些静静的落叶,我该是为了那些叶子而来;抚摸着遒劲的藤萝,我又似乎是为了那些藤萝而来;当我眺望远处迤逦层叠的山峦,我又感觉我是为了香山的苍茫而来。
已是第几次来香山,我说不清,只知道,愈是走进,愈是感觉出一座山的深邃和厚重。每一次踩踏上香山的石径,都是与山与水与木与草的一次深刻会晤,一次心灵的荡涤;每一次在香山山径间攀藤揽葛,都是一次精神的透析;每一次在山林间静坐聆听,都是一场躯体尘垢的剔除。看过了香山春夏的繁花葳蕤,踩过了香山漫道上的落叶,我真正读懂了刘禹锡“秋日胜春朝”的诗句。
香山不是远离尘嚣的清凉界,一次次走上香山的石径,我不是为了朝山参禅。唐代著名高僧赵州禅师是以行脚参访著称的禅僧,他在八十岁高龄的时候,曾发愿游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当时有大德的高僧反对他白白浪费时间前去朝山,并以偈语劝阻赵州禅师说:无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高僧告诉赵州禅师,对一个真正的修行者来说,世间处处皆是修行道场,并不一定非要朝山参访才能成就道业。站在香山顶上,我只是一棵树,一棵香山柞,和山拥抱在季节自然的律动里。
来香山,赶一场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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