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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缘(小说)
文/曹继军(内蒙古)
(之五)雪夜奇缘
我开始循着那一星灯火，沿着山梁向谷底走去。的确是一处人家，我疑惑是扎场放羊的人还没来得及搬回村子。不管他了，只要有口饭有住处，不被饿死冻死就万幸了。路程不算远，转眼灯光就在眼前，我断定点的是油灯，确信这是扎羊场人家，要不为啥点的油灯而不是电灯？走近了听到了狗的叫声，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原来是两孔年久失修的土窑洞，矮矮的石头院墙中间有一扇简陋的柴门。我正要推门进去，门忽然打开了，借着微微的雪光隐约看出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她说:"你是迷路借宿的吧！冻坏了吧！快回家暖暖。"果然是个女孩子，她的声音清脆而伶俐。奇怪的是她似乎知道有人要来，专门是开门迎接来的。
她在前面引路，说实话，大晚上跟个姑娘独处，我还是第一次，忸怩不安地在后面跟着。她伶伶俐俐的步伐就像一头小鹿，又像一片轻盈的雪花。上了石砌台阶，打开门让我先进去，一股久违的农家热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农家杀猪菜香味。屋子小巧别致，穹庐形的雪白顶棚，古朴的木格子窗棂，靠北墙摆放着精致而又古色古香的柜子，显得干净雅致温馨醉人。炕上坐着一位须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老旧的铜烛台上点着一支红蜡烛，火光一跳一跳的。我借烛光仔细看向女孩，她十八九岁，笑吟吟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潭，乌黑的秀发梳成两根长长的麻花辫，辫梢扎着绿色丝绦，围着红色丝巾，衬托得更加娇俏迷人。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宇间隐然有一股似兰若菊的清气。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雅致清丽的女子。老人热情地让我到炕头取暖，姑娘熟练地摆上炕桌，端上热气腾腾的酒饭。这好像是早为我准备好的，专门候我而来。老人微笑着给我解释:"今天我家请乡亲邻里帮忙杀猪，刚刚吃过杀猪菜，收拾完毕准备睡觉，你将就着吃点儿吧！"顿了一下又说:"这里经常有迷路人来借宿。"我一边吃饭一边和老人闲聊，女孩也不时插一两句。
和老人的攀谈中了解到老人姓胡，村里人都叫他‘胡老汉”。女孩是老人的孙女，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女孩名叫胡珮如。祖孙两相依为命，他们住的村子叫‘古月庄’。
女孩和我逐渐熟悉起来，我告诉她我的身世和读书工作经历以及今天迷路的情形，她清澈的眸子里，时而流露出忧伤同情，时而流露出兴奋羡慕。我们谈了许久，一支红烛都将要燃尽了。老人略显困倦，和蔼地对珮如说:"时间不早了，国柱也赶路劳累，领他到隔壁屋里休息吧！"
珮如领我到隔壁的窑洞，点燃一支同样的蜡烛，这个房间更小巧更干净，土炉里的火光熠熠生辉，屋子温馨而舒适。佩如微笑着对我说:"这是我的卧室，今晚你睡这里，我和爷爷睡一屋。"
珮如帮我整理好被褥，安顿我睡下正要转身离去，又若有所思地回转身来，对我说道:"外面雪重夜里冷，把我的棉袄给你盖上。″她伶俐地脱下棉袄给我盖在被头，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粉色夹衣，衣袖是短而阔的，类似电视上古人穿的那种，皓腕晶莹如雪，我一时看得呆住了。我闻到一种沁脾的幽香，是她给我盖在被头的棉祆衣领散发出来的，那袄的底色是天蓝色，就像秋天七月的天空，上面白色碎花如缩小的白云朵，散发着轻幽的若兰若菊的香味，似乎是四月花园中的甜香，或是七月原野的芬芳。
她专注地看着我，意欲转身却又站在原地不动，用手不停搓捻衣襟，忽然关切地说道:"你的眼睛怎么啦？"我说:"晚上出来时风大迷了眼！"她迟疑半晌终于说道:"你到地下来，我给你弄一下就好了。"
我踌躇片刻，她看我不好意思，白玉般娇俏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笑着说:"这么大小伙儿还害羞得像小姑娘，我还能吃了你？"瞬间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心里嘀咕，我还怕你不成。我顺炕沿下地来靠着，看她如何治眼。说实话先前一路上的恐惧寒冷和饥饿让我忘了眼睛的酸涩，这时才感觉得更加真切了，一时还真是难以忍受。
她轻盈地走向我，纯洁如一片雪花，借着烛光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俊俏的脸庞略显悴憔，肤色温润如玉，她总是面带微笑，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明澈的眸子含情脉脉，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清纯可人的女孩。
她轻轻靠近我，迟疑了一下，终于双手托住我的脸颊，那是我平生感受过的一双最温柔而小巧的手，我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沉浸在感受这种美好的梦境里。她的面颊、秀发、颈项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迷人的春天的气息，和我从未闻到过的幽香。我感觉到她的唇触到了我的眼睛，呼出微微的甜香气息让我整个身体都沉醉了。她用舌头轻轻舔了我的眼睑，眼睛瞬间神奇地不再酸涩。她没有离开我，而是把她温润如玉的嘴唇紧紧压在我的嘴唇上，我感到一阵眩晕，身体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让我不由得搂住了她细小而丰满的腰肢，她两肩中微微隆起的胸脯让我萌动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之六)尾声
隔壁传来珮如爷爷呼唤的声音，珮如无奈地对我说:"我过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脸上掠过一丝忧伤。我恋恋地松开手，看着珮如的背影轻盈出门…
不知是什么时间，在深沉的睡眠中，忽然有人叫醒了我，原来是珮如，她脸上露出着急的神色，催我赶快起床。对我急急地说:"我们村昨晚出事了，怕诬赖你，穿好衣服趁夜色赶快走！"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胡乱穿上衣服，珮如拉着我的手，一前一后向村口跑去，耳畔飘来好多狗的叫声，还有嘈杂的人声，似乎从地下冒出来似的。跑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了，前面出现了一棵大榆树，珮如停下脚步，告诉我说:"从这棵树右拐，向北走就是回孤石沟的方向。"我点点头正欲匆忙上路，珮如忽然上前拉住了我，深情地望向我，她满眼忧郁，喃喃地对我说:"我要是死了，你会想我吗？"我点点头，然后用责备的眼光瞪着她。我们对视良久，她轻轻地扣住我的手，用她的小指勾住我的小指，把她的大拇指按住我的大拇指，我理解了她的意思。我们用手心里的温暖互相交流，用眼光在朦胧的夜色中来传递感情。我们的内心都清楚对方的愿望，我们深情的爱意在这样沉默无言的交流中静静地而又动魄惊心地完成。她毅然决然地说:"你走吧！再不走天就亮了，这里的人会诬赖你…"我无奈地离开，当转过大榆树时，天色瞬间亮了起来，我的头脑忽然变得清醒，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我想回头送送珮如的身影，然而什么都没有了，视野之内只有茫茫雪原，远处我昨夜走过的圆形山包依然耸立，但山底哪有什么人家？只有几处被雪覆盖的断壁残垣！我倒吸一口冷气，匆匆向山口赶去，来到山口时，天已经彻底放晴了，太阳的光芒照彻大地，雪野瞬间明亮起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披上银装的孤石山出现在我的眼前，孤石山下的小山村很美，那就是孤石沟村，在雪野的映衬下轮廓淡雅而分明，只有围绕村庄的树林如墨笔描过一样清晰醒目，此时静谧的如同一幅小水墨画。没用多长时间我就斜插到了进孤石沟村子的大路上，我神思恍惚无精打采地向村子走去，厚厚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天上连一只小鸟也没有，整个世界静得听不到一丝喘息…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一个星期天闲暇无事，我又想起了珮如，那夜‘拉勾上吊’的情景清晰如在眼前。我决定循着记忆里的旧路去寻访珮如。北方五月的原野是最繁华最美丽的季节，我带着满心的狐疑，迎着熏人欲醉的花香，凭着那晚难忘的记忆斜穿过原野，终于找到了那棵老榆树，也找到了在暗夜里寒冷中给我指路的那个高耸的山包，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两孔救我性命，给我温暖的土窑。我始终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灵魂，但我却多么希望有灵魂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