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荣根，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二等奖；全国知青文学长篇小说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15部，评论2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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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把眼前这两个人的举止言谈，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看来，我一点骄傲的资本都没有，当然，我还没有把我擅自行动暗中所调查来的资料拿出来给郭队看。或许看了之后，他俩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我说：“郭队，我已经把擅自行动的报告写好了。”郭队说：“写好了之后，你先在小范围里通报一下情况，把你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说出来给大伙听听，看看大家是什么意见。”我点点头。

这次安排我到吴天杰家的任务，是把他引出来说话，具体说话的内容，我也知道一些，就是关于如何捕蛇。捕蛇有许多种方法，比如，烟熏和网兜抓等多种方法。然后，高连生和郭队迅速进屋。高连生巡检房门后或者是墙角旮旯里的垃圾堆，从中提取一些可疑物品，动作要快，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或者生疑。郭队主要检查床铺和衣柜。这次行动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一支烟的工夫。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一时还弄不明白，我遵命就是了。

我进到吴天杰家，发现在堂屋的桌子上，供着一个古代人像，据他讲，这就是他的那位先祖吴开来吴大将军的画像，又据说他是从文物市场的一个图书摊点上掏腾来的，价格还可以，不多不多正好五十块钱。

随即，我给他递上一颗好烟，他把眼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闻，说了一声，“这真是好烟。”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我。两人来到院子里。我故意朝院子以外的地方走去。我发现他的说话声就在我身旁，说明他已经跟上我了。吴天杰说话爽快，他头一句话就说，他家附近别的没有，就是蛇比较多。

他还称自己对蛇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感，既恨又喜欢。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还没等我开口，他在我面前就夸夸其谈，先说他祖先吴开来如何繁衍后代，到如今为止，这个村子已经变成了千户人家，绝大部分都姓吴。恐怕这个村名的由来，或许还存有许多说法，但是，说法可以不一样。他甚至连高连生和郭队是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的，并且来到他们跟前都不知道。他太专心于和我的聊天，我想我已经把它拖住了。像刚才这种任务的安排，在大学里没有接触过。平时在局里也没人说起过。

郭队已经对吴天杰在那一天到他嫂子家送黄鳝起了疑心。他似乎已经确认吴天杰是故意把黄鳝的血，涂抹在她家门上，想起到恐吓。如果要恐吓一个人，里面必须要存在一个由头。而吴天杰的由头是什么，这是其一；其二，就凭吴天杰的智商，他难道就能在拖拉机上道的时间把握上，怎么会做到那样的准确无误，这种准确尤其是在雷雨大作的情况下，他靠的是什么定力，能够把握住撞车的契机。

在有意为之和无意为之当中，作为吴天杰只能选出其中的一项。假如是有意为之，那么，吴天杰势必会对黄鳝血和蝙蝠之间的关系弄得非常清楚，这里面需要常识，而且是在大量的生活常识中非要选定这样的，看似离奇但确实是起到作用的手法。能否说明吴天杰的文化素养很高？而且他能把这种知识摆在了可操作的程面上来进行运作，其中，是否有第三者在里面唆使。假如有人唆使他这样做，势必也必须教会他如何操作，而操作的手法必须自然和无可挑剔，这也需要从容的面部表情，最起码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那么，吴天杰的黄鳝又是从何而来。

据观察，吴天杰根本就不具备饲养黄鳝的场所和知识。吴天杰说他只会开手扶拖拉机，除此以外，他几乎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无用之才。说无用之才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吴天杰。假如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角度去辨析，不难得出，这是吴天杰在表白自己。是谁让他做表白。郭队和高连生没有在语言上向他作过任何询问和暗示。那么这句话，从吴天杰的嘴里突然冒出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而为之。对他的真实用意能否辨析得出来。

郭队同吴天杰之间又一次近距离接触。他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破绽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看来，吴天杰是处惊不变。这也是一种定力和修养，如果把它归咎于他个性特征也不为过。显然，作为吴开来大将军的后裔，多多少少都能在继承上，得到祖先的庇荫。那也未必。此话怎讲？吴天杰同吴开来大将军之间相隔有多少代。高连生提议我帮着算一下，我立刻摇头。算个球！至今，正宗的嫡系有多少？就拿范仲淹来说，当代人有多少家都把他作为自己的祖先供奉，并且修缮家谱时还特意注上自己就是老范家的一段另枝。甚至穿上祖先的古装，在几大名家的后裔前相会。前不久，报纸上不就有这样的照片流出来嘛。据说这样做的目的能光宗耀祖。而吴家也是这么想的。吴天杰的自豪感也从中而来，据说他在车祸发生时，头一件事情就是想起了自己的祖先吴开来。想从古人那里得到一丝仙气。他求先人保佑。

 看上去吴天杰这个人好像有点机灵。奇怪的是，他压根不提自己上次的那个车祸。难道他心里忌讳那场车祸。我有意识把话头挑到那场车祸上。我后来明白了我有点自作聪明，在没有了解郭队意图的情况下擅自问话，这就算犯了一个忌。郭队的眼光扫着我，意思是说我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我傻眼了。我真不走运。甚至，我已经霉到了极点。我怎么会没有自尊。我有，可是我不会看火候。高连生悄悄拍了拍我的肩，我不想扭捏，我想我没有那个资格跟我师傅作对。我认怂。

没想到，这时候吴天杰主动谈起上次自己遇到的那场车祸。他说自己的车当时是肉包铁，而对方的警车却是铁包肉，没想到的是警车上的人，除了死就是伤。其实，当时警车在作避让。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是个东西。所以，吴天杰拣的这条命，是拿我们公安以生命作代价换来的。假如他再这么说大话，看我不当面训斥他。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真想削他。

然后，我们几个没有回到他的堂屋坐下，而是直接站在外面，再谈话时，我可不敢喧宾夺主了。我装乖一些，得学点经验。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队长叫我出来的目的。

吴天杰的眼神告诉我们，他没有闪烁其词，而是顺势而为。这算个啥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吴天杰打定主意，说话总顺着我们，他从来不主动说话。至于他如何萌生要到同沙市，前去看望陈林平家人的念头，也是来自于他有一天做的一个梦。他在梦里方知自己吴姓一家，这几经风雨啊，而随着更朝换代走到今天，这一路上走得是风霜雨雪不平凡就是了。这个所谓的风霜雪雨可不是一般的雪雨，用他的话说而是用鲜血凝结起来的。

他醒来之后不由得悲喜交加，时时流泪，既为祖先流泪，这表示激动和万幸，万幸自己投胎到了这个吴家。而他又时时感动，他为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大难不死而感欣慰。投胎这玩意，究竟算个啥东西，其中有没有一些规律。从科学的意义上来理解，投胎必须先怀孕，而怀孕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房事效果和质量来决定的。至于科学，从前的老祖宗那会有吗。

这一系列的问题，把吴天杰弄的神魂颠倒，但是有一点，也表现出吴天杰这个人做事情肯动脑子。在车祸这件事情上，吴天杰动过脑子没有。吴天杰在这关键环节上，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难道郭队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投胎来到这个吴姓人家的他，在辩解自己的行为时相当自豪。吴天杰的腰直挺着，完全没有了当时受伤时的那种痛苦和煎熬。说明他的伤势恢复得利索。吴天杰的喋喋不休,是想表现自己祖上的那点浴血奋战史而激动的落泪。瞧瞧他那个小样，又从哪里去真正知道他就是吴开来的嫡孙。

当你一旦翻开历史书的话不难看出，在历代战火纷飞中，国家战乱更迭，逃难人也有无数，被杀戮者更为甚多。就拿近代来说事，光国共两党的军队，在为夺取政权的过程中，不知又战死多少人。你就保证他吴天杰就是吴开来真正的嫡孙。假如按神话说事，这个中理由完全可以理解，但它却不是神话而是现实啊。

吴天杰说起话来斩钉截铁的样子，我甚至可以为他动容。吴天杰对认祖归宗太执着了。郭队一眼看出我有点沉不住气，他而是要控制住话头，我会控制吗。不难看出，吴天杰也是一个比较难缠的主。吴天杰也有机敏多变的窥测能力。要么说，干嘛要总是拿着吴开来说事情。这也叫借花献佛。

吴天杰也会善变，只有在善变中，他才有时间来把有一些事情说圆滑。否则，连他本人都感到今天过不了这一关。难道公安是他想玩就想玩的不成。我打算插话，可是我总担心自己把话插错了反而遭麻烦。我堵心不算，难道我还要让郭队跟着我一起被动。我算是看出来了这里面的门道。

郭队制止了吴天杰的继续发挥。吴天杰一笑，说，好吧，那我悉听尊便。郭队严厉地讲他，在咬文嚼字什么。现场气氛在悄悄发生变化。必要时就得给予火力侦察。这个火力可不是枪弹，它而是方法。必须严厉点。

没想到吴天杰淡然一笑了之。想，该来的结局一定会来。好像吴天杰突然明白了似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在仿佛间，他预感到了一些什么，他说：“你们想问什么话就直接问吧，何必要拖延到现在。”

郭队说：“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黄鳝的血，直接涂抹在陈林平家的门上。”谁知，吴天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知道你们早晚会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们吗，会的。”郭队心里一怔，这小子反映不比自己慢，对付他可得认真点。此话不错。

吴天杰眼睛里没有茫然也没有沮丧，他而是做了仰天喝酒的动作。动作之轻率，有点像戏弄人。在警察面前，他一点恐惧感都没有。难道见了警察就应该有恐惧感才对。在历史和现实中，被搞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眼下，浑水摸鱼的人，有。而吴天杰还没有从正面回答刚才的提问。吴天杰在拖延时间，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作如何回答。今天可以先不惊动他。像这样的突然提问，其实也算火力侦察，更何况，用特殊方式所取得的材料，还需要回去之后好好鉴别和分析。郭队不想打草惊蛇。

难道在吴天杰身后，真的有一位高人在幕后指挥和策划。“各位请留步，”吴天杰说完，从眼神里透露出一种虚幻，只见他把双眼眯缝起来，装出神神秘秘的样子。郭队立刻意识到，这小子又在跟公安玩噱头。不能不说，在吴天杰身上也有一股邪劲。

那天，吴天杰为吴姓大家族的在磨难中崛起、而又没有被灭种感到欣慰。于是，他在半夜时分拧开了一瓶酒，他把酒杯举止眉上，嘴里还喃喃道，意思是说自己可以用酒来壮胆，绝对不做吴家的弱者而是要做一个强者。他所立下的豪言壮语，他在瞬间又好像看到了祖先吴开来大将军在朝自己打量。哦！这好像觉得有天灵在跟自己对话，好像在托付自己一些事情。

吴天杰的爷爷吴一鸣，当时在军中和好友陈松华，两个人曾经私下有约，今后，无论天底下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吴一鸣要把小女儿吴彩萍，许配给陈松华的三儿子陈剑刚。这一代的后人生了个女儿，取名陈树人，长大成人后又许配给了陆家，也就是陆珍铭的长辈。这样看来，陆家的血缘，其中也有吴一鸣家的血缘。陆家也可称之为是吴家的一条支脉。像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关系，在大千世界里，真是到处都有。

最近，一直处于警方保护下的吴天杰，突然变成了对他的暗中监控。吴天杰本人根本就没有察觉，但是他在夜里的恶梦却接二连三不断，他梦见自己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让人落井下石，他还发现自己被抛尸野外。如此下去怎么是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在梦里也能做到？

如果要说道梦相，在郭队的心灵上稍微有点震撼。自己不能把所想都表现在脸上。更何况，郭队的父母亲据说也是一个观相高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好像不多，但是高连生知道。在队里，郭队也把高连生作为知己，两人可以说无话不谈。但在吴天杰说的这个梦相上面，郭队是有意而避之。

高连生对郭队的此举有些不解。按照郭队所掌握的知识，他完全就可以当场破解。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郭队一行人走后，吴天杰还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情感之中而不能自拔。他好像感到，今天来的这一行人，有点来者不善。这种感觉，吴天杰先从那些人的眼光中已经看出来了。同时，吴天杰也不想把最近几天做的梦象告诉给更多的人听。他担心人多嘴杂。

同沙市百货大楼门前，那里的算命人算得技术高超，而且算得特准。一天，吴天杰去了，总共花了一百元。说穿了，一百元就有一百元的算法，钱码如果加上去，在算法上还会更加精确。但是，吴天杰也感到，自己的命相就连摆地摊的算命先生甚至也答不上来，比如，什么叫血脉相承。而且是要从古代算到今天，这一条血脉的走向，它究竟贵在何处。吴天杰一连向算命先生提出了这三个问题。算命先生竟然一个都没有答上来。吴天杰还是扔给对方一百块钱。难道吴天杰钱多得花不了。

侦察员在向郭队报告了这一切之后，郭队也在重新估计自己的侦察思路和方向，是否已经被吴天杰影响了不成。吴天杰算不算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根据汇总得来的情况，郭队如果现在对吴天杰马上排除怀疑，还为时过早。

郭队把我和高连生叫到一起。几个人共同围着一张桌子，郭队手里那着笔，在一张纸上作这样的描述。从吴天杰的家里，我们发现了一张名片。郭队手里举起一张纸片。何人才会具有这个会所的名片资格。假如是作为社会上的一般人，他能所得的这张名片的依据又是什么。

尤其是这张名片很新，不像是从马路上捡来的。我们可以推断，如果是捡来的话，明片上肯定有些玷污的地方，可是这张名片上没有。至于吴天杰为什么要把它放在枕头底下压着，而且两面还用纸夹着，这个举止行为又想说明一个什么。只能说明他十分爱护这张名片，假如进一步推断的话，那就是这张名片对他来讲十分重要。但是，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从这张名片所具有的文化意识，和吴天杰的住所条件，还有他本人的文化素养，在这三者之间，我们应该要作何种区别。

同时，我们也把吴天杰的档案调来一起分析。这个档案所载有的仅仅是只有一张纸的分量。这张纸到底能给在座的人，多少有用的信息，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这张纸确实也透露出一点信息，那就是吴天杰的身份和经历，从中可以得到初步验证。至于他的文化程度，很明显，记载的是小学，而且还是肄业。

之前，由我们布置的人也通过对他住所周围邻居的走访，基本上得到的情况和这张纸上所写的差异不大。那么，还是有差异，这个差异就是文化。据周围邻居反映，吴天杰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而且是一个文化程度很高的人。我们调查的重点也应该从这里下手，现在需要确认的是，吴天杰的文化程度究竟有多高。还有待于暗中搜查的结果出来，当然，其实还有一枚烟头，至少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比如这枚烟蒂，如果要是说起来，价格也不菲，这绝对不是一般普通人所能抽得起的。吴天杰所抽的这种高档烟，又是什么人所赠。我们如果把高档会所和高级香烟联系起来，从而确明会所和吴天杰之间的身份关系，或许会形成鲜明的反差，这种反差，恰恰说明吴天杰在干着与他身份不相符合的事情。

这种说法成不成立。大家暂时保持沉默。这时候，高连生着重点了陈队的那场车祸。老调重弹。当时在车祸现场，吴天杰也当场昏倒在地，而且在医院接受治疗将近一个半月。当然，同时他也接受了调查。不知怎么搞的，为什么当时对他的调查却是那样松，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十分认真。能持有这种潜意识的人，现在也保持沉默，这其中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在当时，刑警队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到东门县东门镇的万于鸿那里时，或者说，吴天杰仅仅是作为一个替身出现，如果是那样的话，由他操纵的拖拉机，和警局的车相撞，是一种偶然还是一种巧合，或者前两者根本都不是，而是一种精心安排和策划。比如，当吴天杰开着车，同时按照某个人的指示，正确无误地在那个节点上把车横在路中间，故意造成车祸。这样，吴天杰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去进行这场赌博，他图啥，最关键是要找出他之所以这样做的根据是什么。

 高连生有意识地介绍了吴天杰的住所环境和周围的地理特征。同时，高连生还有意识地点了一下万于鸿当时的现场勘查存在漏检之处，漏检了万于鸿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比如，就没有地理特征作过多的调查。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很轻松地把东门县警局对万于鸿的自杀意见否决掉。如果否决的话，会不会引发高层矛盾。是不是需要谨慎一些。

郭队有意识让高连生在这种小范围的会上，点出这个话题也有弦外之音。这其中含有好几种因素，比如概括起来说，那就是抛砖引玉，或者是叫作震山敲虎。意思是让人传话！传话需要时间。而且有些人在善于利用空间换时间这个方面很有本事。处理这种问题的技巧也非常老到。所以，郭队要按自己的思路出牌。他不想让其他人来左右自己的破案思路。郭队一旦要按自己的套路出牌，可想而知，对他的前景也会有所影响，不会过于灿烂就是了。这个结果，郭队不是没有考虑过。风过会无痕吗。郭队要下一盘大棋，这盘棋可能要超出同沙市和东门县的范围。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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