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陆珍铭赶紧穿鞋下地,她来到厅房,打开电灯,先让屋子四周通明,然后又点上一炷香。陆珍铭并不急着马上开门。陆珍铭要看香灰会不会折断,或者会朝哪一个方向弯曲而不断。陆珍铭就这样盯着观察。
自从陈林平走后,陆珍铭为了祈求太平,她来到一座“居士林”向居士们求教。如何在丈夫故去七七四十九天后,让她和女儿在家里,两人相依为命,平安度日。于是,那里的善知识们就告诉她回家之后,如遇夜晚心悸,或者听外面有凄惨叫声,都可以燃香一枝,接着就观察香灰朝哪个方向弯曲。朝哪个方向弯曲,就是说明那个方向有邪气作怪。香火起驱赶邪气之作用。
可以这样说,陆珍铭几乎教了一辈子的书,从来还没有人跟她讲过这种道理。于是,她一回到家里,就把香火之事办妥。今天,她就要看看这一招是否灵验。
只见香火弯曲的方向朝着门。天哪,原来是在门那边,这是谁呀。
这时候,仿佛敲门的声音又远去。而陆珍铭的胆子壮了起来,就在她想回房间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一个箭步冲向门口,然后把门迅速打开,大喝一声,“谁?”
顿时风声大作。好像还传来扑扑的撞墙声。这可不大像人头撞墙的声音。楼道黑咕隆咚。每往下走一格台阶,从脚底也有风钻过来,一直沿着上身走。好像有点中邪。但不完全是。陆珍铭住在五楼,这是一座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盖的楼房,那个时候的房子,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砖混结构。陆珍铭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同沙市还没进入寒冬,陆珍铭抬头瞅了一下顶棚,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只见房门在她的瞩目当中徐徐合上,她“啊”地叫了一声,她下意识地先摸一下口袋。还好,钥匙还在。她发现自己眼前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就把两手伸出去,她就像个盲人,在摸索中前行。
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脚板上,万一踩空了呢。她想到这里,心里却反而平静下来,但是她又有点不放心,厨房里的煤气是否还开着。如果开着的话,要千万关上,当时开煤气干啥了,她反问自己。恐怕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了。刚才,不是开煤气燃香了嘛。这个女人平时不抽烟,所以家里不备打火机。就是陈林平生前,家里有客人来,一般抽烟都站在阳台上。隔着阳台朝东低头一望,也有一条小河。
这时候,陆珍铭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她突然又想起来在马路对面底楼的一户人家,那家的男人也在前几天刚死。她想到这里,全身感到不舒服。她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劲道,于是,她站在黑漆漆的楼道上。在河对岸传来一声。“老响啦,”她不由自住就这么脱口而出。不知道是哪家的瘪犊子炫富,开着改装过的跑车,在这乡间小路上,还拽起了。这一句话,倒是她的底气给提了起来,心想,老娘这辈子还怕过谁!说不怕,那可是瞎话。她能不怕吗?
只听楼下传来“哒哒”的走步声。殊不知,人的心里越烦吧,还越有事。对面人家还使劲咳嗽一声。“唉!”陆珍铭深深感到现在没有男人的痛。还是认命吧。她在劝自己,同时也在告诫自己,这世上没有鬼。她想到这里,又发现自己的脸好像被人摸了一下,之后,就有点麻木了。这回,她心里真的害怕了,而且对面那家刚死的男人面孔,也出现了。你说,这算不算倒霉呢,难道她现在喝口凉水都塞牙?
陆珍铭发现自己的脑门上全是冷汗。于是她就退缩,当她一个转身的时候,远处,鞭炮声大作。这时候,她决定开骂,骂那些缺德的玩意,骂那些毫无公德修养的下三滥。她边骂边掏钥匙开门。这是啥味道?“扑扑扑”,是人声呢还是其它什么声,整得这个女人心惊肉跳。假如陈林平不死,他现在就可以拔枪助威,替老婆壮胆!真是有点触景生情了。
她也不顾四下有没有人,趴在门上就嚎啕大哭起来,又一想,不对,这深更半夜大哭小叫的算个啥,哭丧啊,老陈的五七早就做过了,该给他的东西也全都给他了,他还想要什么。现在,难道就不让邻居们好好歇着了。她在嘴里冒出一句粗话,“妈的,老娘就是不哭,要哭的话,我也躲进被窝里面去哭。”她嘴上虽说不哭,可心里还是胆怯。
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主,刚才在敲我家的门。有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呵,是不是看我现在变成寡妇了,有哪家男人开始要想撩骚了?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在外。如果要撩骚的话,这个男人,自己应该认识,认识不等于常说话,比如说,对面那个自杀的男人,当然,他是投河自尽,他不会来找自己麻烦,那么附近还有谁。或许是投河男人的隔壁人家。那家有个瘸子。他自己都觉得高攀不上,还会在半夜三更跑来敲门,如果是他的话,陆珍铭一脚就可以把他踹下楼去,让他一生一世都记着,姓陆的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陆珍铭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把门开了,进屋。她随手摸摸衣服的左下摆,沾上了几滴红的。这是啥?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今天,还非看个仔细不可,不弄明白的话,这觉还怎么睡。
陆珍铭坐在一张椅子上,马路对面底楼那个投河的男人影子又出现她眼前。她为那个男人感到有几分可怜。男人早先在事业单位上班,是养路工,平时人老实,话语也不多,他家隔壁的瘸子喊他老蔫。老蔫后来得了绝症,他老婆不陪他去作化疗。据说癌细胞也可以转化为好细胞。
得癌症的话,如果把道理弄清楚了可以不得,可以防患于未然。陆珍铭平时也博览群书,略微知道一些其中的道理,比如,吃的东西有污染啦,空气污染啦,还有生气。人绝对不能生气,人生气的话细胞就容易变异,异就是坏。唉!那个男人投河时据说医院门卫看到他出去时拎着一瓶酒。后来就在大码头附近,就跳下去了。这倒好,他老婆也没忧郁,当众人的脸,好像也哭过,再到后来,那女的把房子一卖,转眼又换了大套。
女儿听她妈的。这也叫过日子呀!陆珍铭在心里犹如数珍宝似的又把他家隔壁的瘸子琢磨了一遍。瘸子在家也受老婆的气啊,这个社会现在不知怎么了,家家几乎都是老婆说了算。但是,听说瘸子的老婆也投过河,后来,听说也是被一个门卫拦住,门卫发现情况不对,就找人把瘸子老婆看起来,然后打电话找她家人。
瘸子和女儿还有几个邻居,找了一辆的士车,尤其是那个瘸子,在老婆跟前哭得死去活来,他发誓,今后全部退休工资都交给老婆管。关键是人家瘸子老婆没死得了,当然啦,瘸子看到隔壁投河死的大个子,胆子越加小,说穿了,瘸子怕死。
陆珍铭的脸看上去长得是一副武相。也有人在背后说她长得是五大三粗,而且颧骨还高。颧骨高,杀夫不用刀。假如用这种话来评论人家陆老师不大好吧。说话也要见好就收,可不能满嘴跑火车。乍看上去,尤见她的两手插腰的神情真的有点威武八方之势。四方脸,脸上肉头厚,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说话做事从来说一不二。也有人把陆珍铭这种长相叫作陆命硬。
这么想想,做人真的很难,难就难在对历史,对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现在活着的人究竟掌握了多少。也有人说历史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姑娘,你爱怎么打扮她都行。她还沿梯而下,下面黑咕隆咚的,啥也没有。于是,陆珍铭往回返。她进门,而且把门关上,她把背依靠在门后,她不停地喘气,妈呀,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害怕。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篤、篤篤”。陆珍铭这回又定了定神,她开始显得不慌不忙。打法变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她要让外面的人在这个半夜里好好领教一下她的厉害而不是软弱。“一、二、三,”她在嘴里默默道,突然,把门一拉,非得把对方给吓回去,“谁!”这一声,可以说是像响雷。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对方还不得吓得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同时,她嘴里开始冒出一些粗话,“你他妈跟老娘玩阴的是不是?”这种粗话,如果放在从前,陈林平还活着,她绝对不敢说。现在没招了,男人没了,别人还不得欺负她,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总是有点弱。但是,只要大致上了解她的话,都知道老陈家有个不好惹的女人,何况这四邻八方的人都知道她家有个当刑警队长的丈夫。
可是,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对过去了的东西,周围四邻还能对她像往常那样毕恭毕敬。陆珍铭心里悔啊。
只见她一边开门,一边摆出两手插腰的架势,喊,“有种的你就给我站出来,老娘不怕你。”在这半夜三更,不见她摆出的相骂之势有一丝的胆怯。看得出,这个女人身上的阳气相当足。问题是,人家躲在暗处不出来,你咋整。如果对方是个野汉,上前给你一棍子把你干倒,然后强暴了你又咋整。
陆珍铭又开始胆怯,她马上把门一关,而且紧紧地把背贴在门后,喘着粗气不说,还两脚发软。至于人被吓破胆了不就是这么来的。她紧闭双眼,连连摇头,自叹不如,她说:“看样子,今天门外这个畜生还真的要了老娘的命,我跟你拼了!”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吧。带孝还没满周年,最起码一年后才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不找的话,看谁来保护你。陆珍铭把脑袋左摇右晃,发现有人在跟自己耳语。是老陈吧,它大概也看到了自己现在的难处,这时候特意在跟自己说这番话。
自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吴天杰登门拜访陆珍铭之后,她就感到心里面怎么也不踏实。她想不通,自己这种不踏实的劲竟是这样的脆弱,仿佛被人一击就倒,这么下去的话,今后还怎么生活。学校领导有时也劝她,生活要灿烂些,丰富多彩些。切!说话不嫌腰疼,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他家让他试试,看他还能丰富得起来吗。陆珍铭想不通,为啥一些负面消息是吴天杰带给她而不是其他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许立,怎么想到突然要给吴天杰打电话?真是怪事连连。
重新回到床上的陆珍铭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坐在厅里,再等外面继续敲门。她就这样来来回回开门折腾了好几回。这一宿,把陆珍铭折腾的够呛。后来,天慢慢亮了。
陆珍铭决定报案。报案的话总该有个说法,是抢钱还是劫色。这两样似乎都对不上号。那么,她决定给我打电话。我接到她的电话时正在睡回笼觉。我接着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想法,她完全可以给郭队或者是高连生打电话。可她没那样做。可能她看我是单身,一人吃了吗,全家不饿,而人家都是有老婆的人,大清早打电话过去方便吗,人家老婆在边上该怎样想。
我这么分析嫂子,也不是很地道。我还是起床吧。陆珍铭还特意跟我说,她没报案。没报案就没报案吧。我马上到。然后,她就放下话筒,之前,还特意叮嘱我,就让我一个人去她家。我心里有点纳闷。我一个人去她家妥当吗。去就去吧,同时,我也耍了一个心眼,在临走时,同时和郭队和老高都去了电话,我照葫芦画瓢。通报一声是对的,最后,我说:“我先去啦,你俩爱来不来。”
在同沙市的东郊,一条八车道的路,齐刷刷地把同沙市分成两半,这条道有点像这所城市的地标性通道,假如开句玩笑的话,在战时,这条马路也可以作飞机的降落和起飞。设计这条道的人,不愧是高手。我没开警车。警车这东西开哪停哪都扎眼。
但局里也有人把警车开回家的。何况我又没有成家,开回来找个停车的地方都难。再说,就是开警车前去嫂子家,那个地方更加不好停车,关键是路太狭窄。我总是在想这么一件事情,假如那里的居民小区着火的话,连消防车也开不进去。
我骑自行车。这样,既锻炼身体又灵活机动。我还有个担心,担心郭队会开车过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郭队真的开着警车过来了。之前,我来到陆珍铭家,开口喊,“嫂子好。”她笑的模样挺尴尬,说:“我好什么好,昨天晚上把我折腾了半宿。”我一楞,是谁敢把我嫂子折腾半宿,那不是吃了豹子胆了吗。我欲想开口,不料,嫂子又说,“看你像想哪儿去了。”我使劲摇了摇头,说:“我没瞎想啊,嫂子,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什么忙。”我反应也不差,我感觉自己特机灵,马上抢话。我作这样的掩饰,是为了避免嫂子进一步的尴尬。
我没进门。不是我不敢,而是礼貌在先。这万一里面有人呢。假如有个男人。我想到这里,觉得我自己特差劲。
不一会,郭队和老高也到场。陆珍铭把情况一说,郭队问我,你先来的你先说说,都发现了一些什么。我摇摇头。我不想班门弄斧。我倒看到了郭队的神色有点怪异。
嫂子说:“有啥话就进来说吧。”郭队摆摆手。不对,郭队平时不是这种眼光。我判断的没错。只见郭队和老高两个人带上白手套,首先对着门,左端详右端详,还对过道上的窗,用一把小刷子这么轻轻的扫,然后又下到楼下几级台阶。最后,才定睛关注门上的红色印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郭队也是我们队里的状元和骄傲。当然,陈队在世时,陈队是骄傲是状元。高连生说我在嘴里嘟哝一些啥,有什么高见就说出来。我没啥高见。嫂子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显然,嫂子嫌我多事了,把这么两个大佛给请过来。其实,嫂子心里也高兴。这不,这两尊大佛请了来,问题不就快解决了。
郭队和高连生两个人,各用手在上面抹了一些放在鼻子底下闻闻。有点腥。郭队问陆珍铭,“嫂子,这几天,家里有没有人来过?”“有哇,是一个姓吴的来过。”郭队听了一惊,“哪个姓吴的?”“他说她姓吴,还说自己是什么吴大将军的后代。”郭队又问,“他真这么说了?来干什么。”“送吃的来了。”“是什么吃的。”“黄鳝。”嫂子没隐瞒。
郭队说:“这就对了。”我站在他俩身后,心里还是有点不明白,问道,“对什么呀。”高连生轻敲我一下脑袋,小声说,“你木鱼脑袋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还是郭队在做人上比较上档次,我尊敬他。他为人谦虚不说,而且从不居功自傲。他介绍了这里面隐藏的玄机,而这个玄机,还是陈队在世时告诉他们的。当时,高连生也在边上,高连生那会讲自己是边学边偷艺,这个玄机,就是说,是高连生偷来的。
我就越发听糊涂了,到底是什么玄机,两人到现在还在卖关子,就是不肯直说。我说:“现在我想偷艺,还偷不着呢。”高连生不开心了,说:“你不会自己用眼睛看啊。”其实,我看过了,我也怀疑那不是人血。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那是……
郭队扫了我一眼,他对陆珍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嫂子,看来,现在可以说是真相大白了。”
陆珍铭挠挠耳腮,疑惑地问,“什么真相大白?我可没说什么啊。”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空 萧潇 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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