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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定均中原突围建奇功
■ 张学勇
在金寨县革命博物馆三楼将军展厅，一块“皮有功，少晋中”的牌子格外引人注目。
皮定均凭何破格晋升中将？让我们把思绪拉回到“中原突围”那段烽火硝烟的岁月。
1946年6月24日下午3时许，正在组织部队训练的中原军区一纵队一旅旅长皮定均、政治委员徐子荣接到特急电报，限定皮、徐两人于晚6时前赶到纵队接受新的任务。
皮定均骑着雪青马，徐子荣骑着枣红马，两匹马像脱缰一样，飞奔20多公里，提前到达纵队司令部。
司令员王树声和政治委员戴季英向皮、徐交代任务。
王树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份电报：蒋介石下令于6月26日向中原部队发起总攻，中原局根据中央指示，决定主力突围到陕甘宁边区，留下一支精干坚强的部队掩护，以保障主力突围的后侧安全。
王树声说：“你们一旅在豫西单独活动了一年多，有独立作战经验，由你们来执行这一掩护任务是比较恰当的。所以纵队党委讨论决定，并经军区党委批准，确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来完成。”
“主力今晚开始行动，你们赶快回去布置，要用一切办法拖住敌人，使敌军在3天内找不到我们的主要行动方向。等主力越过平汉铁路，就是突出重围的初步胜利，你们的掩护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你们按当时的情况选择突围方向……”
“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皮定均和徐子荣齐声回答。
王树声和戴季英送皮定均、徐子荣时，王树声压低声音说：“旅的几个领导干部，每人准备一套便衣，关键时刻可以换装。”
“我们不准备便衣。”皮定均说。
“对，我们要和同志们在一起。”徐子荣答。
走出纵队司令部，三旅政委张力雄动情地喊了一声：“皮司令！”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禁不住眼含热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对患难之交面临生死攸关的突围之战，相互鼓励一定要活下来，冲出去。生离死别之际，想到今后不知能否再见，他俩分别掏出笔记本，在彼此的本子上留言：“活着的要给牺牲的送花圈、开追悼会。”
皮定均在6月24日的日记中写道：任务明确后，吃了饭就连夜赶回白雀园，已经是25日请晨了，稍稍合了一会儿眼，立即就召开了旅党委会，讨论制定执行任务的作战计划。”
旅党委会决定，把阻击任务交给一团和二团。一团向白雀园以北的双轮河地区，二团向白雀园东南的西余集沙窝地区，依托构筑的工事，利用丘陵、山沟、河道、田埂等地形，抗击敌军，为主力突围赢得时间。
6月25日，中原军区分南、北两路向西突围，以迅雷之势冲破敌人封锁。
皮定均命令部队以整齐的队形向东进发，故意造成我军主力向东集结突围的态势。采取声东击西的疑兵之计，使“围剿”之敌误以为是中原军区主力。
26日，敌人发现皮旅的意图，开始疯狂地发起猛攻。
皮定均在指挥所里注视着敌人的行动。望远镜里，敌人进攻的队形像潮水一般，一浪退下去，一浪又涌上来。
“出击！把敌人赶得远一点。”皮定均果断下令。敌人被密集的枪弹和闪亮的刺刀击退，阵地上敌人四横遍野。
激战10小时，坚守到黑夜，皮旅冒着急风暴雨出发了。
向西行20里，皮定均突然向南拐了个直角。
雨一刻没停歇，稻田一片沼泽，田埂泥泞不堪，不时有人掉进水里，发出下饺子似的声音。皮定均风趣地说：“这和红军过草地差不多。”
走出六七里地，皮旅又拐了一个直角，一头向东奔去。
“跟着皮旅长，吃不了亏。”在战士们的心里，皮旅长是个常胜将军。
一夜行军，绕道80里，来到刘家冲。
刘家冲坐落在凹形的小山包里，像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东靠潢麻公路，南临商经公路，是一个隐蔽的世外桃源。
为确保安全，官兵藏在树林里，不讲话，不抽烟，不起火，连咳嗽也要捂着嘴。
一轮朝阳，照着近在咫尺的潢麻、商经公路。国民党军十几万人，几百门大炮，上千辆汽车向西紧追。
一团团长王诚汉回忆说：“皮定均下令，人不许说话，马不许叫，不生火不煮饭，只吃炒豆。为防止枪走火，除了岗哨外，其他人员的枪支全部退出子弹。黑松林里每棵树下都挤满了兵，无线电台关闭，枪支退出子弹，所有的马都堵上了嘴。饲养员把马嘴用绳子缠上……”
28日拂晓，皮旅从刘家冲出发，出敌不意向西南疾进，在九龙山歼敌一个连，当夜进抵易家田铺宿营。
29日凌晨，国民党新十三旅三十九团、三十七团和三十四旅一○一团向田铺扑来。皮旅突然来个90度大转弯，反扑白雀园，后折向正南，直插潢麻公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封锁线，跳出包围圈，飞兵东进，直插大别山腹地。
7月1日，皮旅来到商城县瓦西坪，准备翻越大牛山。
大牛山耸入云霄，崇山峻岭，是鄂豫皖三省的咽喉要地。
国民党34旅101团和商城顾敬之的保安团、金寨保安团占据了东面的两个山头，锁住了皮旅东进的去路。
皮定均命令团长王诚汉：“像撕布一样把它撕开，动作要快要猛！”
王诚汉率领三营主攻。战士们冲进密林，飞上山岗，一霎间，枪炮声、喊杀声如巨雷震荡山谷。
七连抽20名战士组成突击队，每人5枚手榴弹，在机枪的掩护下，一鼓作气冲上高地。
一营、二营官兵从两翼盘旋而上，犹如巨龙腾空迅速冲上山顶，不到两个小时，守敌构筑的防线便灰飞烟灭，战士们顺利地通往1900米高的大牛山。
1日晚，皮旅顺利越过大牛山。2日，到达金寨吴家店。
吴家店地处大别山中心，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是赤南暴动发生地，也是红三十二师的主要发源地。
皮定均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我回到了家乡金寨县，是我离开了16年的故乡，这次又回来了。我很高兴的是我能见到革命的老地方。”
战士们需要恢复体力，全旅需要补充给养。旅部决定利用老苏区的有利条件，在此休整三天，准备迎接东进征途。
乡亲们得知皮定均带着部队回来了，奔走相告，再现军民鱼水情。战士们帮助老百姓挑水、劈柴、打扫卫生；大嫂们主动为战士缝补衣服、做军鞋，大娘们忙着做滋粑、包元宵；乡亲们拿出仅有的粮食和鸡蛋慰问官兵，并给每人做了一双布鞋、两双草鞋。
旅党委决定打开吴家店周围的几个粮仓，放粮济贫。一位老大爷手捧大米，两眼含泪说：“这些大米是我们用血汗换来的，都被豺狼们弄去打内战了，红军回来了，我们又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休整期间，电台报务员不停呼叫，“滴答滴滴答……”，从明月初升到东方破晓，从东方破晓到宿鸟投林，天上地下搜寻遍，千呼万唤未出来。
联系不上纵队和军区，皮定均叫报务员联系延安。
“联系上了，我们和延安联系上了！”消息传开，旅部一片欢腾。
“快走！快走！快走！”
连续三个“快走”是毛主席给皮旅的指示，是党中央为皮旅点燃的一盏明灯！
前方是延安号召，后方是敌人追打，速度就是生命，皮定均一刻也不敢停留。
7日清晨，皮旅由吴家店出发。10日中午，抵达千笠寺。
皮定均来到寺里了解情况。一个面色憔悴、袈裟破烂的老和尚指着门上“漫水飘来千笠寺，青风吹去万人愁”
旅部决定二团担任主攻。
皮定均下令：“部队立即埋锅做饭，两小时内吃完饭，哪个连队先吃好就现出发，争取每一分钟时间，抢占青风岭，保证全旅安全通过。”
团长钟发生率二团急速前进。战士们用砍菜刀、刺刀劈开荆棘丛，用绑腿带、扁担和牲口身上绳子攀上峭壁。
下午3时，二团大部攀上山顶，绕至敌后，出其不意地向敌人猛烈开火。一团趁敌人慌乱之际，向敌阵地发起冲锋，敌人遭前后夹击，丢下一片尸体，没跑掉的乖乖举手投降。
皮定均在回忆录《铁流千里》中写道：“一路冲锋队伍的前面，几个机枪射手平端着机枪，迈着大步，边走边扫射；另一路的战士们同时甩出一排手榴弹，随着巨响和升起的浓烟，喊着惊天动地的杀声，冲进敌群，展开了白刃格斗。这时，一团官兵也从正面顺石板道直冲山顶。”
“他们都是国民党安徽挺进纵队。两天前伪安徽省政府才命令他们从霍山出发抢占关口，截击我们。他们以为我们还离得很远，满可以不慌不忙到青风岭守候我们，哪知道我们来得这样快，主力离青风岭还有一天路程，就被我们迎头一棍打个稀烂。”
越过青风岭，当晚，皮旅赶到磨子潭。
磨子潭位于淠河西岸，四面环山，地势险要，下游20多里就是佛子岭。
侦察员报告：国民党四十八师已在岳西、舒城、潜山一带布防，形成了一个口袋阵，其中一部正火速向这里扑来。
皮定均命令三团团长曹玉清：“派一个分队先行过河，抢占制高点，掩护大部队安全过河！”
侦察队好不容易找来5条小船，三团一营在暮色笼罩下抢先过河。
用5条小船运载6000人马过河，杯水车薪。皮定均命令工兵排迅速架桥。
工兵排的战士们是刚抽调来的，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架桥技术不高，时值汛期，水深且流速快，搭建的简易浮桥一再被汹涌奔流的河水冲垮。
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后来找到了一个水位较低、可以徒涉过河的渡口。
正当部队开始渡河之际，先行过河的一营与对岸敌人的先头部队爆发激战。
皮定均下令：三团徒涉过河接应一营，一团以迅猛火力压制敌人掩护大部队过河。
夜半子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淠河水位越涨越高。一些身材高大的同志跳入湍急的河流，手挽手结成人墙，充当扶手。皮旅迎着狂风暴雨，冒着枪林弹雨攀住他们的身体依次横渡淠河。
12日下午，皮旅攻占了位于大别山东麓出口处的毛坦厂。
侦察员急报：敌人集中3个师和10个保安团在六安、合肥弓上弦、刀出鞘，随时准备出动截击。
13日，皮旅6000人马集合在东山坡上，召开穿越皖中平原动员大会。会上，皮定均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彻底轻装！除了武器弹药和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其他东西一律甩掉。同志们，时间就是胜利，速度就是胜利。我们用5昼夜连续行军。飞跃皖中平原，夺取突围的最后胜利！”
背包丢掉了，6000个背包丢了整整一山沟，横七竖八到处都是。
文件，从太行山带出来的，从豫西带出来的，一驮子一驮子的档案，在火光中化成一缕缕青烟。
全旅三路纵队，并肩前进。
东路由皮定均旅长率领，经合肥西侧北进。西路由方升普副旅长率领，经六安东侧北上。中路由徐子荣政委率领，直插六合公路中心的官亭。
部队昼夜飞奔，于15日拂晓轻取官亭镇，俘虏民团100多人。停留不到一小时，继续向东北方向行进。
连续急行军，战士们困得睁不开眼，一边走路一边打瞌睡，一个不留神，就掉进水田里，半个身体涂满了烂泥。有的战士闭着眼睛按惯性走路，走着走着把前面的战友撞个趔趄。
16日，皮旅到达吴山庙，俘虏保安队30余人。
19日下午，皮旅抵达红心铺，距津浦铁路20多公里，过了津浦路就是解放区。
全旅编成两个纵队，以旅直和第一、第三团为右路纵队，第二团为左路纵队，急速行军向津浦路挺进。
皮定均在路东指挥三团占据有利地形，炸毁吐着火舌的敌装甲列车，命令二团阻击前来包抄的敌人。
“把炮弹、子弹全部打光，一发也不留！”皮定均憋了一路的火，一下子全部迸发出来。
方升普在路西指挥一团掩护。战士们冒着敌人装甲列车上炽烈的机枪火力，奋不顾身跃上车，将一批批集束手榴弹投进车内，敌伤亡惨重。敌装甲列车见势不妙，一声哀嚎，夹着尾巴向明光车站逃去。
突然，路东的枪声更加猛烈了，原来淮南大队的同志们前来接应了，两支部队在津浦线会合。
津浦路东爆发一片欢呼声：“同志们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新华日报》发表长篇通讯《中原东路突围记》，同时配发短评《谨向皮定均将军所部致敬》：“我中原军区皮定均将军所部，突破蒋军重围，历尽千辛万苦，于七月二十日胜利到达苏皖解放区某地。”
美国作家史沫特莱称赞：“奇迹！奇迹！这是世界军事史上的伟大奇迹！我要把你们的英雄事迹和胜利消息告诉全世界人民！”
正是皮旅这个战争奇迹，让毛泽东记住了皮定均的名字。1955年授衔时，毛泽东大笔一挥，在皮定均名下批示“皮有功，少晋中”。
（本文配图由作者提供）
张学勇
安徽萧县人，26载军旅岁月，曾任团、师、军级单位宣传干事，处长等职。先后在《新华网》《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千余篇。获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征文比赛二等奖，《人民日报》社征文比赛三等奖。作品入选国家《国防行政执法浅说》、总政治部《演讲稿荟萃》、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防大家谈》等书目。出版文集《帷中散记》《军旅岁月》。转业到地方后，痴情码字，笔耕不辍。4月21日，读书心得《鉴知往来砥砺前行》被新华社刊用。“知天命”更“知不足”，写作之于我，永远在路上。
责编：荆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