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最值得西街人炫耀的名角儿,李善人当是其一。要论西街名角儿的人生谁最具传奇,李善人当数第一。许是因了年代久远,李善人的真实名讳早随西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儿化作了轻烟浮云飘忽而去。西街人的脑膜上留下来的也只有“李善人”和“布衣圣人”了。
李善人出身官宦世家。其上祖曾任高皇帝的骠骑大将军。秩二品。其父嘉靖年间曾任浙江严州府掌印都司。秩四品。其伯父,兄弟,侄儿皆为朝廷命官。不少尚是朝里官员。按说李善人在此优裕富绰的环境下生活,耳濡目染,书香熏陶,理应博得一官半职,可他自中举之后,对仕途再无奢望。竟拜岐伯为祖师,一门心思地研究杏林之鸿著,谒医界之名流。十年寒窗终有果,再他“而立”之年,已成了西街远近闻名的先生了。在西街杨隅首开了个大药铺。终日,门前若闹市,往来車马稠。生意红火得让人眼馋。西街人便始称他李先生。
李先生打小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五六岁上,就常常从家里偷东西接济家境贪寒的小伙伴。平日路遇乞讨者,必送一二铜钱。到了“成童”之年,冬必撤谷济雀,夏常遮掩蚁穴,春为鳥鸣而娱,秋为落蝉而悲。若逢灾荒年境,定会马牧四门设棚放粥,接济灾民。现如今,李先生虽已成此地杏林之翘楚,生意又如此的红火。可有谁知道,药铺的生意却是月月盘点月月亏,天天算帐天天损。按铺子里伙计的话说,这哪叫生意?纯粹是扔钱。哪月不得赔几头大膘猪才怪哩!您道为何?看看他药铺门前的幌子就明白了。原来,他药铺门前悬挂的一面木质金漆的“市招”上,“药”字旁边的留白处写了一副对联,上联写道,“老少乞残贫分文不取”,下联写道“士农工商伍厘毫莫争”。两年后,马牧集周遭众多患者力推西街老会首范文正公的后裔范振清携各界名流为其送了块大匾,上书“李善人”三个耀眼明光的大字。自此,西街人便不再呼他李先生,而改称他为李善人。
李善人不但坐诊,一有闲遐尚做游医。他认为,做游医有两大好处。一是方便百姓。二是便于访查民情,及时掌握与季节有关的常见病及多发病的发病现状和发展规律。以便及时提醒官府,早做防范。同时也能为药铺的经营做好合理的预期。一日,善人自乡下回城,路过东小甸时,发现一路两行时不时地可看到有年轻姑娘,或立了门旁,或站于道边。不断地向来往行人摆臀招引频抛媚眼。姑娘虽大都是二八妙龄,却个个面色枯槁,目光呆痴,困惫不堪。无奈的强颜欢笑也无法掩饰那种气血不足的病态。善人看了,心中不禁生出沉重的愧意。随后,他又访查了东门里的暖春阁。不料,他刚到门前,正碰到几个伙计抬/人出来,人被布单蒙了。善人只觉好奇,便上前拦了。一问方知,是暖春阁死了的姑娘,要扔去城外乱坟岗。善人又问了些情况,.原来,这里每个月都要发生好几期这种事情。反正这里的姑娘多是买来的乡下人。没人知道根底,死了也就死了,过不两天,暖春阁依旧是浪歌淫语,一切照常。还有谁再会记起那死去的姑娘。按理说阁里的姑娘患病是由专门医生瞧治的。可往往老鸨和庸医在权衡了利弊得失之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她死亡。因为平时买个姑娘如同买担水那么容易。善人此时心如刀绞般地难受,甚或尚有些沉重的自责和愤愤的不平在胸中翻腾。搅得他两天来茶饭不思夜不能眠。他知道,此时,他要不出手搭救这些苦命的姑娘,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将要死于非命。可如若自已伸出援手,定会在社会上留下不好的名声。经权衡再三,善人还是决定出手相救,治病疗疾乃医者之本分,何患名利乎?于是,他针对这类人群易患的疾病,开了几副药方,有治病的,有预防的,有内服的,有外用的,也有喷洒消毒的。并且还为“名楼暗窑”制定了一整套详尽的卫生管理措施。这一切的一切均为免费提供。告示一出,马牧集上下人等无不为之震惊。首先,最高兴的自然是哪些老鸨们。其次,受宠若惊的便是那些名娼暗妓了。接连多日,药铺前门庭若市,声浪鼎沸,热闹非凡。不几日,就有不少外地患者也纷纷前来就医。善人不得不临时加添人手。轰轰烈烈地忙乎了一个来月,方才稍得安稳。
诚曾想到,这边安稳了,那边又出了事儿。一日,善人早起开门,发现门前屎尿遍及,就连门上墙上也被涂满了粪便。一扇门板上还贴了张黄表纸,只见纸上用炭灰写道,娼妓如牺牲,娼医乃畜医。安能为人疗疾乎?自此,除“神女”之外,再无百姓患者前来就诊。这且不论,只说善人,此时,在平时多受其恩惠对其常怀感恩之心的马牧集人眼中,早变成了一只头上生角身上长鳞的怪物了。一片善心无人知,却落了个大人怕,孩儿嫌,猫狗见了不奈烦的下场。但善人却不以为然。整天价依旧是满面堆笑,迂人拱手施礼,若迂贫者,必当解囊相助。伙计不解,问其何故。他笑答,百姓乃咱衣食文母,哪见过父母错怪了孩子,孩子就要埋怨父母的!伙计皆赞。
一日,善人正在诊室研读《素问》。忽见有一官差闯来。急火火言请善人去归德府面见州官,且呼道,紧急公务,不得有误!善人闻言不敢怠慢,遂安排徒儿守好铺子,便隨官差去了。等到了州府衙门,才知道是朝庭太医院下来选拔医官。因善人的医德医术早已明声远播。故此,州官便举荐了他。许是朝廷用人紧急。不由善人分说,当夜便被带去京城。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一帆风顺。三月之后,善人便不经史部,直接由皇上攫升为院使。至于缘由,西街人众说纷云莫衷一是。不过,再此值得一提的事,自此,哪些曾辱骂过善人为“娼医”,经常夜间往善人门上抹屎洒尿的西街人,此时,无不善人长善人短善人七个鼻子八只眼的大念其好来了。
在以后的几年里,善人在京城干了些什么,西街人不得而知。但有两件事,西街人竟口传心授地传承了下来。一是在马牧集及祖籍李老家大建仓廪。月复月年复年地积存了数以万计的粮食。二是在嘉靖戊戌年春上,豫东遭大灾。赤地千里,饿殍载道。官府赈灾如杯水車薪,难救大难。正在这时,善人遣人回乡,开仓放粮。马牧集多设粥棚。四门外各置十几亩地,搭建帐蓬,收治灾民中的病患者。直至儲粮放进,又变卖家产继之,救人无数。事后,帐房将“负卷”交他阅览,他哈哈大笑道,饥乃病之首,粮是药之头。吾今开仓放粮,犹如诊病抓药,岂有抓出去的药还要收回之理?遂将“負卷”当众付之一炬。众灾民无不伏地泣拜,高呼善人。事情传入朝廷。皇上赐“善人坊”一座,就建在李家门前的大街上。风雨几百年不倒。向世人张扬着善人一生无比的荣耀。可惜,最终还是在1966年孟夏,被一场天雷”击个粉碎。
据说,善人卒于明万历五年,享受93岁。出殡那天,曾爱过他也恨过他的马牧集人,几乎倾巢而出,自备孝服为他送葬,送葬的队伍前头已到了距城10里之多的李家祖莹,最后面的还未出城。真真是,白幡如云,哀乐惊天,泣声动地。好不壮观!
又据说,此后直至明末帝崇贞年间,马牧集李门善人一支,共出了五名进士,四位举人。上至朝廷,下至县衙,大小官员出了23名。
西街老私学把子民国时期的省参议楚继文老先生曾这样评价他说,李善人的所做所为,实可称得上“布衣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