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疫情时代的父母爱情】
文|独孤食肉兽
独孤食肉兽,生即语言非礼者,侨于天地寡情人,永不姓曾。
父亲死后我才知道,当年他的回归意志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坚决,且多次努力不果,连带母亲也由动摇而绝望。后者在她的大舅表示一俟退休,也将奔赴随县定居之后,向单位提交了工作调动申请。人事处负责人没有接受这份在当时立等可批的工整手书,而是郑重提醒申请者,放人去县城太容易,但将来你们要想回归可就千山万水了。如遭当头棒喝的母亲连夜给高墙内写信,父亲旋即为挣出流放地展开最后一搏,翌年即公元1978。
父亲返乡后仍然在工厂,他没有听命母亲去考研,并逃避了妻舅给他在武汉大学安排的试讲——固然彼时人少桥宽各种容易。父亲原本酒精小过敏,但那几年里每逢盛夏周末,他午餐都要光着膀子用海碗盛一瓶行吟阁啤酒,心满意足地晃荡改革开放的浮沤,后来更是醉倒过一次,那是他去随州公干,受到昔日同事的盛大欢迎,其时这间初名湖北拖车厂的原“小三线”战备工厂如日中天,即将由湖北汽车改装厂更名湖北专用汽车制造厂。那也是父亲翻墙后唯一一次回曾国,终其一生,他绝口不谈编钟。

如今母亲慨叹父亲前后半生都太苦,只快活过那一阵,他躺平不读研、不履新,三观至为正大。
在日益萧条破败于凛冬的大堤口武昌反帝小学,一间残留有彩绘玻璃窗的空旷大教室边角,我似乎懵懂旁听过那次遥远的谈话。人事处负责人来自隔壁新亚造纸厂驻校工宣队,熊姓。多年后,母亲越来越惭悔于浩劫后没有去探望并感谢熊师傅。他若健在,该有九十多了。
——ZU100柴油重卡1950‘s,尝载先父归大堤口,遂孕我。多半凝神镇厂垣。有时入县小搬砖。生披远野空青色,老运沉雷酽黑烟。长路曲,大灯圆。白云芳草一窗颠。那回蘸雨霓虹外,不负归来尚少年。厂门高启。背影融天地。目饯初程辞疫疠。坐守白头门卫。山川生长无休。地图苍翠奔流。摩抚繁灯如穗,当时种满乡愁。——外曾祖考国初溯江莅汉依长子就食,曩嗜诗画,广交游,所遗者,百年往还。丁酉冥承先志携家远游,货所能货。兴替如观展折时。花喧帘动月溶卮。故人历历,潇洒住春湄。深著锦园朱印湿,放教丛蝶百年飞。天涯衫袖,出入补秋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