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后的小时光——我的文化生活】_深圳邓利民
去年农历冬月初九,礼拜天的午后,那是一周中我难得清闲一回的日子,因为休假,上午的琐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有时间静坐在书桌前看看书。房门微开,瓷杯里温热水泡着我喜欢吃的小团枣,空气中有红枣受热后散发出的氤氲香气,这枣是老家让人捎来的,肉质厚实细嫩,皮子有些微微发皱,肉肉乎乎的,经热水一泡,绵甜爽口。这也算是我平日看书时的一种仪式感,多年养成的习惯。
彼时,太阳金光散漫,云彩裹着红红的镶边,透过铝合金窗子,照在青瓷杯边几本厚薄不一的书籍上,柔和润眼。那是下午去谢端平老师那拿来的。他当时正好有一些藏书需要处理,我在微信群跟他提了一句,说正好用书籍打发闲余时光,老师就大方痛快地赠送了不少,让我下午有空就去拿,令我既惊喜且感激。
端平老师来深圳很多年了,现在宝安区里做文化编辑,有个办公地点在永兴桥的音乐厅文化中心二楼,不过听说最近也要搬地方了。六号那天清平古墟影视基地搞“锦衣行汉服时装大展秀”时,我跟作家段作文老师在永兴桥,内内外外玩了大半晌,也途经音乐厅好几次,只是那时不知道谢老师原来就在二楼办公,否则必定会登门拜谒,因为我们之前是有过谋面的。
早在牛年十月底的时候,中作协的戴斌老师举持“新桥作家曾居一、陈素云作品研讨会”,我与谢端平老师初次见过面,他就坐在我的好友许新洋左侧,前额宽大,戴着黑框眼镜,脑门子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当时他妙语连珠,点评两位作家的成名作,专业知识渊博得吓人,果然不愧大家风范,所以对他印象非常的深刻。
既然有书相送,我自是欣然前往,到达永兴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桥外人头簇拥,桥下水波一汪汪地潋滟开去,阳光在水里跳闪着金色的碎片,天气好得一点瑕疵都没有。身著古装的年轻姑娘们在桥前石碑处合影,比心打call。
我把车停好,拐到音乐厅右边两扇朱红复式木门前,有个女孩在台阶上摆拍,门却关闭着。我不识路,就从后面绕过去,上了楼梯才发觉走错了,尽头只有一个供游客品茶歇足的四角方亭。于是又跑下来,想谢老师在微信里说是在二楼,就转过去正门。
正门外音乐厅的四位乐师在喝水休息,手鼓、键盘和吉他都靠在墙边,周遭围了好大一圈游人,眼里都闪烁着热情期待的小星星。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音乐鉴赏就无处不在,我们都赶上了好时候!
推开花木框镶嵌着玻璃的红大门,楼梯就在不远处,呈C形向上伸展,颜色暗红,扶手温润如古玉,气息之厚重,仿佛踏入了幽深的文学城堡,就由然升起一股敬意。过了二楼拐角,有两扇门,左边的虚掩着,右边的半开,我一眼就看到端平老师坐在右边屋里办公桌前,在收拾整理书籍。大咖就在眼前,上前握手寒暄都心里有点兴奋。谢老师面带笑容,平和而稳重,没有高人的架子,让我轻松了不少。
比起前些时的会面,老师胖了一点,脸颊略显丰颐,下巴圆润,露出浅浅的胡茬子,黑框眼镜后面双眼烁烁发亮,含蓄地露出智慧光芒。他热情让我坐下,又去清洗了茶具,仔细泡起工夫茶。
身在南方的人,对茶的偏爱,已经上升到了信仰的地步,访客要喝,聚会也喝,谈生意就更不必说了。茶叶的品种有许多我是如看天书般的,什么雪片八仙,什么鸭屎香,只在朋友圈见茶友发过图,其实什么都不懂。在我印象里,好茶叶难道不是西湖龙井或碧螺春吗,至少也是铁观音大红袍之类吧,怎么到了岭南,就只听说爱喝凤凰单丛,龙井铁观音反而靠边站了,懵然不解。
品过茶,谢老师询问了我的情形,他是湖南人,而我是湖北鄂城的,隔的虽然远,但也一江带水算是近邻。我如实答了这些年的工作状况,又说还是文学上的新人,正尝试写一些身边的事和诗歌,没什么章法和技巧,如此而已。上个月戴斌老师在研讨会中,也跟我讲过一些写作的技法与文字的雕琢,比如跨度跳跃,立意构思等。这次端平老师讲的是另外一个方面,要我跳出文学大家的影响,天然去雕饰,单纯也是美感。关于新诗、散文、小说,甚至影视作品,谢老师谈了不少他的观点和想法,我一门心地全记在脑海里,等回去慢慢反刍消化。
期间,老师去接电话,我踱出客厅,置身于二楼半圆形的阳台上。阳台颇宽敞,正中间,谢老师摆了几张供休憩的小藤椅,这里就是他的小小乐园了。我深吸一口清气,举目四顾,想象无数个黄昏或清晨,老师就这么沉吟凝望,巍巍永兴桥在眼皮底下傲娇盘伏着,黄褐色的石板台阶、四十根桥柱,历历在目如诗如画!牵小孩的行人、自拍党、还有卖货的,都来来去去络绎不绝,象极了清明上河图的民俗风致,真是好一幅版画的素材呢!
桥头黑石碑上,“永兴桥”三个隶书大字端庄大气,衬托在黑天鹅绒一样的碑面上,就显得格外醒目。碑刻和古桥见证了清平墟市的焕然一新和日渐繁荣兴盛,也是新桥街道在改革开放的路上、大踏步前进的缩影和标签。从阳台观看整个古墟,通透无比,古民居建筑间杂其中,以永兴桥为轴心,呈车轮状四面辐散开来。我右手边的茶楼设计成斗檐飞角,一派明清建筑风格,橙黄纸质的仿古灯笼,写着“艳阳里餐吧”几个楷字,就悬系在茶楼阁檐下,应风而动古色古香。岁月钩沉,这入眼的每个物事与景致,都在悠悠讲述清平古墟的沧桑过往。
身处墟市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我喜欢的午后小时光,必是以悠闲的姿势来赏阅的,或坐或靠,或倚或站,足可细细观摩。当阳光从大树间隙一缕缕钻出来、反射到水面时,那水色波光粼粼闪金烁玉,倒映在桥面与水面上,化成一大一小两个八角星芒,倘若在镜头下还会转着小小圆圈,生出七彩的虹晕,真个如梦似幻。
可是这些奇致妙景,在当地人眼中,或许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出彩。日复一日,家家谁不是这么平平淡淡过日子来的?其实我们每个人生活都平淡无奇的很,只在于怎么在平淡里,去发现并捕捉日常风景中一闪而过的美好感触,并记录下来加以表述。以这样的心态来创作,文字必是淡雅且清新,不浮不躁,不苟不惑的。
在回来的路上,还想着端平老师说的话,在深圳这么多年,这里不是故乡但胜似故乡。中国自古以来讲究家国情怀,深圳其实也是我们栖身的家,有令人着迷的善美价值存在,每天也为深圳的建设出力流汗。我常想倘如哪天累了乏了,就在某个午后的小时光里,来桥头音乐厅二楼的小藤椅上,悠然静坐,喝喝功夫茶,拍下古桥优雅娴静的瞬间、和桥上行人的柴米油盐足迹,亦可放松一段心情,供我凭寄乡思。只不过彼时,端平老师可能已经搬走,这音乐厅二楼,会是谁,来做这小小乐园的新主人呢?

作者邓利民,湖北鄂州人,现居宝安区新桥街道,热爱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