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东香人,真名朱双顶,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以读书为乐,不时写点随笔、札记、散文、诗歌等,近一年多在数个微信公众号发文二百余篇,多次获奖。

依依惜别千古情
作者|东香人 - 朱双顶(北京)
一曲送别几多情,依依难舍俩人心,长亭古道天际尽,从此天涯海角。当旋律响起,耳边传来“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雨眼泪”歌声时,此时此刻心中便被分别情愁所感染,有了“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之悲壮。从古至今,送别如此凄凉,也许它饱蘸着再见再也不见的残酷现实,让人感到生离的悲伤,有了自古多情伤离别。于是乎离别就成了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永不缺失的抒发情感的主题,留下了一首又一首传世之作。是谁开了这样的头呢?
千古寻源,当然离不开《诗经》。果然,其中的《邶风•燕燕》篇,就这样为人们揭开迷底。清代诗词理论家王士禛,也许是有着同好,先人一步解众迷,他在《带经堂诗话》中,就明确地推举《燕燕》一诗为“万古送别之祖”。这应该是可信的,中华文明,就有文字记载的最早诗歌之源集大成者,非《诗经》莫属,而《燕燕》正是《诗经》中为数不多的、被公认为送别诗的名篇之一,说它为送别诗的鼻祖也就顺理成章了。以诗为证: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
燕子在飞翔,参差展翅膀。
妹子今远嫁,相送郊野旁。
瞻望不见影,泪流如雨淌。
燕子在飞翔,忽下又忽上。
妹子今远嫁,相送不嫌长。
瞻望不见影,伫立泪盈眶。
燕子在飞翔,呢喃音低昂。
妹子今远嫁,相送去南方。
瞻望不见影,心痛徒悲伤。
二妹诚信稳,思虑实深长。
温和又恭顺,为人谨善良。
常常思君王,勉励响耳旁。
尽管此诗由谁送谁存在争议,但为送别一诗,且被送别之人为女子,却是一致的。所以舍弃争议,就诗的本义去解读,领略远古之人送别之场景,从中感受分别之意蕴,于今人来说也无不当。姑且以兄妹分别这个角度来欣赏此诗,也自有一番情趣。

以劳燕为起兴之物,来抒发兄妹分别之时依依不舍之情,就成了此诗最大的艺术特色。哥哥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不得不“瞻望弗及”,只有“泣涕如雨”、“伫立以泣”,以至于“实劳我心”的不得已,一幅感人的画面呈现眼前:燕子上下翻飞,卿卿我我叫个不停,仿佛为兄妹送别送上千丝万愁,倾听着兄妹分别时的诉说,只因妹妹“仲(排行老二)氏任(信任)只,其心塞渊(诚实善良)”而不懂世俗,让哥哥放心不下而牵肠挂肚,更让哥哥想到了妹妹在家时的“终温(温和)且惠(恭顺),淑(善良)慎(谨慎)其身”的好处,让他悲伤不已。妹妹在临别之时,还不忘提醒哥哥要记住先王的嘱托和厚望,勉励哥哥要做百姓的好国君。诗就这样戛然而止,让人回味无穷,虽忧伤却寄于厚望与祝福,是情真意切。难怪后人评说,《燕燕》开创了一个送别诗风,影响着一代代送别诗坛,牵动着千古送别之情怀。
唐代诗人王维不知是否受此影响,在他的《送元二使安西》诗中,就有着同样的影子。好友就要与他分别了,去“西出阳关”受命为国效劳,这是一个壮举之为,可一想到友人为此也难免历经万里征程跋涉,备尝独行穷荒的艰难寂寞,更是有着生死未卜之忧,于是临风把盏,潇洒倜傥饮酒话别,写下这首名垂千古的诗着送给友人:“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光无故人。”以表达自己依依不舍之情,更有前途珍重的衷心祝愿。
也不知王维诗中的“渭城朝雨浥轻尘”,是不是有着刻意的用心,这与《诗经》中的另一篇送别《唐风•渭阳》亦有相似之处,不妨也来欣赏一下: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
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
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
我送舅舅把国还,转眼来到渭之阳。
什么礼物送给他,一辆大车四黄马。
我送舅舅把国还,悠悠情思心惆怅。
什么礼物送给他,美玉宝石表衷肠。
《毛诗序》上说,此诗是“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所作。意思是说,秦康公当太子时,母亲已不在世了,见舅舅晋文公重耳就像见到了母亲一样,他送舅舅回国争位时,作了这首诗。这一评法,被后世大多所采用,诗便有了具体的所指对象。
从这个史实来解读本诗,分别之情就有了更高的政治意蕴了。晋公子重耳因遭骊姬之难,在外流浪一十九年,现在终于在秦国的支持下,得以回国争位,面对内乱的晋国,也是前途未仆而任重道远了。秦康太子送重耳到了渭水之南,在临别之际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了:一方面有着期待舅舅能够回国争得王位之望,所以送他以诸侯之车、美玉宝石,“路车乘黄”与“琼瑰玉佩”便成了标配;一方面又为舅舅担心,是“悠悠我思”,因为见舅如见母,母亲已不在了,如果舅舅有什么好歹怎么办之心里。诗就这样而作了,表达了康太子此时之心境。所以,清学者方玉润在《诗经原始•卷七》中,将《渭阳》评为“后世送别之祖”,这与《邶风•燕燕》就相媲美了。
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诗作与《渭阳》之诗,都是渭水之滨,都是堪担大任,都是前程未仆,王维的送友人,是离渭城而西出阳关,而康公子送舅舅,是离渭之阳而东归晋国,只是他们临别所送之物不同,一是赠诗,一是既赠诗又送物。诗便有了意境上的相通,这应该是王维受《诗经》之影响。

这股送别之诗风,一路传诵并被不断地发扬光大,到元代时,竟刮入到元曲与元剧之中。其中最享有盛誉的当属王实甫创作的《西厢记》了,其中《长亭送别》一折,就写了书生张生与小姐崔莺莺相别之情,用了《正宫•端正好》一曲写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衬托出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送别张生赴京之场景。可怜的崔莺莺,“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惟有“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了。送别曲就这样为俩人的分别增添了离人愁。
可以说《诗经》中的送别诗风,进入近代之后,也不减当年。其中影响最为广泛的当属李叔同大师了。1915年冬季的某一天,回国后不久的他,于一片凄凉的旧上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地,一站就是整整一个小时,相送好友许幻园,挥泪而别归家后,思绪万千不能自已,创作出经典老歌《送别》,一时间风靡全国影响至今: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离别多。
这歌词表达了看透人生百态之超然,感悟了世事离苦之无常,虽有着离别中的黯然神伤,却不失有深沉里的坦然淡雅,体现出人的伤别之共性,有着《诗经》之遗风,将近代送别诗风发挥到极致,达到送别诗的一个新高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自古人生别离多,何必愁苦看今朝。那种“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处境,已为时代所更新,留下的便是心心相印话当年,在欣赏品读《诗经》中,去领略先人们那份依依不舍分别之情。
(二O 二二年三月二十七日)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