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文友中,汪天钊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特别基于两方面。一是我和汪天钊从未谋过面,压根儿不认识。却喜欢他写的那些文字。因为直击人心,那些文字让我“羡慕嫉妒”,唯独没有“恨”。二是身边的朋友不止一次提起过他,说他性格坚毅果敢,很像南阳的山,说他脾气温和谦逊,很像南阳的水。临了,往往带上一句略略感伤的话,哎,这个人啊,命运多舛。
回溯到2020年春节之前。彼时,手头永远有接不完和结不完的案件。忙是真忙,加上孔方兄作祟,除了法律以外的书籍,我极少专心读完一份报纸或者杂志。好像似乎也有一颗文艺心,可生活如同一树春芽,刚刚生发,一阵风吹过,一阵雨淋过,很轻易就退去青涩,变得老成。性情也是。往前翻看,我的作品定格在2003年4月,最后一篇案例报道发表在《洛阳晚报》上,整整一版。往后,一片空白,薄如纸张。
一场突然而至的新冠疫情,打破了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宅居在家,我把电脑和跑步机放置阳台,除了吃喝睡觉打电话放闲屁之外,码字或在跑步机上慢悠悠地闲庭信步,成了打发惶恐和迷茫的一种方式。于是想到了写作。写出来的文字当然要投稿,投稿就要研究报纸副刊,还要研究那些在报纸上出现过的作者。承认或者不承认,那些在报纸上出现过的名字都是我的潜在“对手”,或叫“竞争者”。
稿子从邮箱里发出去后,感觉往茫茫大海里放去一帆小小的纸船。永远不知道那些纸船会不会行驶到彼岸。很怕它半路即被风浪打翻,沉入海底。和初次投稿时的不安一样,觉得自己仿佛一条在文海里莽撞裸奔的鱼,用一片片鳞甲保护着一颗忐忑心,在不见边际的水里使劲扑腾。
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希翼。
幸运的是,我的文字终于被编辑相中,不到一年时间 ,竟然发表了十几篇文章。我的腰杆子一下挺起来,觉得自己有点文化人的模样。
但汪天钊一下子把我打回原形,让我明白啥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是从2015年第5期《奔流》上读到汪天钊的文字的。《春天农事》得了首届奔流文学奖。我很好奇,也很意外。意外的是,大奖得主为何不是文坛大亨,为何不是学富五车的名流,偏偏是他汪天钊?好奇的是,大奖为啥偏偏给了一个打工者,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民。更好奇于究竟是什么样的文字打动了一众评委?
很细致地看完《春天农事》。从此,汪天钊这个名字深深印进我脑海,成了无比崇拜的存在和刻意模仿的对象。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乡土文学也可以有温度,也可以馥郁芬芳。那一片脚下的土地,那一座远方的群山,那一条潺潺的河流,那一群牛羊猪鸡,那些骡马鸭狗,那些畊宏的农人,那些钩挂在屋檐下的玉米穗辣椒串,那些地大物博地圆天方,那些高天流云……都可以成为一篇篇散文的主角。牛有思想,葱有故事,河有归宿,人有七情六欲,天地之尽头,有夕阳晚霞,有星辰大海。读汪天钊的散文,我觉得活着有奔头,死了无挂念,可以很洒脱地面对纷杂世界里的一切。
但我和汪天钊还是无缘。几次采风活动,我俩擦肩而过,几次文友聚会,我去了他没去,他去了我没去。可彼此都知道彼此。我听说过贾红松,这句话,汪天钊说过。而我知道汪天钊说过这句话时,朋友圈里已是一片肃穆。斯人已去。想听真人原版已不可能,除非,汪天钊复活。若他真能复活,一定要好好握一握他的手,像倾心的朋友一样促膝畅谈,或许不能挽留他的生命,至少,能让他被病痛折磨的心能够得到片刻安宁欣然吧。
第一次实实在在计划造访汪天钊是在韩报春家里。那是秋日的一天雨后,空气潮湿,不见天际的阴云笼罩着一栋栋楼宇,院里一棵棵叶脉渐黄的梧桐在雨中默立,硕大的叶片沉甸甸地垂着,仿佛在沉思。花池里那几棵在春风里勃发的月季,装饰了春天夏天,红色和粉色的花朵在深秋里盛开着最后的烂漫,成为潇潇雨幕里一抹让人留恋的风景。原本约好了逯玉克老师,不巧,单位有事,逯老师失约。开始联系汪天钊。他在电话里说他刚出院,身体羸弱,不便见面,我本想接过电话和汪天钊说说话,那端已传来挂断电话后的滴滴盲音。现在回想,当时如果能够和汪天钊说上一句话,哪怕只一句,喂,汪老师您好。那该有多好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遗憾,也有这样那样的缺憾。汪天钊这样有趣的一个人,老天都不愿意给他机会,除了愤懑,除了怀念,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开始于冥思苦想,并终止于冥思苦想。
或许,村姑老师说对了:他就是他笔下的那个“天降的修行者”,现在,他完成上苍赋予他的使命,上天交差去了。
这座城市永远记得他。这座城市里有一些人永远记得他。
他来过,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嗖地一声,便消逝不见。

作者简介:贾红松,70后,法律工作者,洛阳市作协会员。文学作品散见《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河南文学》《西部散文选刊》《洛阳日报》等等报刊杂志,散文散见学习强国、党报头条等自媒体,团结出版社出版《岁月悠然》一部,散文多次获奖并有被拍摄为电视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