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东香人,真名朱双顶,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以读书为乐,不时写点随笔、札记、散文、诗歌等,近一年多在数个微信公众号发文二百余篇,多次获奖。

从《诗经》中财富观说开去
作者|东香人 - 朱双顶(北京)
如何对待财富?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离现在太久太久,但流传下来,竟然不绝于世,与人类相伴相生而更加多彩丰富,却也因人因时代不同而相异,有着多样的诠释与内涵,左右着人的享乐观。在远古时代,如何对待财富就已成为人们的关注与思考,得出的观念以诗表述,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读来也不落伍,真的是让人惊叹不已。《诗经》中就有这样的诗篇《唐风•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
子有衣裳,弗曳费娄。
子有马车,弗驰弗驱。
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
子有廷内,弗洒弗扫。
子有钟鼓,弗鼓弗考。
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
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
山坡上面有刺榆,洼地之中白榆长。
你有上衣和下裳,不穿不用家里藏。
你有车子又有马,不驾不骑闲一旁。
突遭不幸离人世,别人享受心舒畅。
山上长有臭椿树,洼地生有菩提树。
你有庭院和房屋,不洒水来不扫除。
你家有钟又有鼓,不敲不打等于无。
突遭不幸离人世,别人占有心舒服。
山坡上面有漆树,洼地之中有榛栗。
你有美酒和佳肴,怎不日日奏乐器。
姑且用它寻欢喜,姑且用它度时日。
突遭不幸离人世,别人得意入你室。
由此可见,就《山有枢》这首诗本意来讲,应是一首热心劝勉之诗,既表达了自己对拥有与享受财富的一种态度,又劝诫了他人不要无限制地节俭而无法真正享受生活的用心。所以宋朱熹在《诗集传》中评说它是“盖以答前篇(指《蟋蟀》之中的“好乐无荒”之说)之意而解其忧,盖言不可不及时为乐。然其忧愈深而意愈蹙矣”。这即是说《山有枢》是承《蟋蟀》之后的姊妹篇,有着对“好乐无荒”的进一步诠释,是更深入地具体劝谕他人应怎样在礼乐的规范下享受生活。这种旨在规劝和引导人怎样生活,是符合《诗经》的明教化的本义的,应是一种正解。所以,与其说《山有枢》是首劝勉诗,不如说它更是古人一种关于财富观的代表。
当诗人看到朋友有衣有裳、有车有马、有房有院、有钟有鼓、有酒有肉、有琴有瑟,却不去享受这些而过上安闲的生活时,心中无比愤慨,进行规劝是越说越激烈,不能自已,诗也就在这样氛围中,变得越来越激昂愤慨,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享受)”向“他人是保(占有)”、“他人入室”层层递进,仿佛是眼见得劝服无望而变得越发激越之样,试图以死亡相恐吓、用气势来压服友人,传递出自己这样的一种享受观:你不享用财富,不去享受生活,还想喜乐永日,那你就等着,等到你死了,别人就会尽情地享受由你辛辛苦苦挣来的财富,你这样活着值得吗?可以说《山有枢》满篇都充满着训诫意蕴,有着明显的警醒世人之用意,是有着积极的现世之价值。它所倡导的积极活在当下,与《蟋蟀》篇中的只要不荒废事业就可尽情地享乐,是有异同工之处,朱熹老夫子的解读是很有说服力的。

关于对财富的态度,亚圣孟子也是有自己的主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则成了他的与民同乐的义利观。他对那些为私利而锱铢必较的人,是嗤之以鼻的,在《孟子•尽心章句上》中就记载有他对杨子的不满与指责“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之做法,说杨子的主张是“为我”,即使拔他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利,他也不干。原来杨子是先秦诸子百家中的一位奇葩人物,有一天墨子的弟子禽滑厘问他:“假若在您身上拔一根寒毛,就可利益天下的人,您愿意吗?”杨子只是冷冷的哼了声答:“全天下的事,怎么可能拔一寒毛就能解决呢?”禽滑离追问道:“要是能呢,您愿意吗?”杨子直接回说:“不愿意!”孟子背后听说了这件事,大为不满,大肆批判,就有了上面之说。杨子学派因此也被人烙上了极端自私、只顾个人享乐之印。对于自己拥有的财富,《山有枢》中是为己吝啬而不用,杨子则是为天下人吝啬而不拔一毛,前者是用不用的问题,后者是为谁的问题,财富只是成了人生享乐观的试金石而已。

这也让人不禁想起了三国时魏人邯郸淳,在《笑林》中讲述的《吝啬老人》故事来。说是汉时有个老头,没有儿子,家里非常有钱却过着十分吝啬的生活,是简而又简地省吃节用。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快到半夜才睡觉,长年累月整日地辛苦劳作,经营着自己的产业,对积攒的钱财从不满足,更是锱铢必较地舍不得花费。如果有人向他乞讨,他又推辞不了时,便到屋里取出十文钱,然后往外走,边走边减少,等到走出门时,也就剩下一半了。就是这样,他还十分心痛地闭着眼睛,将钱交给乞丐,反复叮嘱说,将家里钱都给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生怕有他人仿效再来向自己要钱。这个老头,后来不久便死了,他的田地房屋被官没收,钱财则上缴了国库。真是可悲呀!一辈子挣了那么多的钱财,是“聚敛无厌,不敢自用”,活着无享受,结果统统归没官府。这恐怕是近千年之后,对《山有枢》的又一个注脚吧。
而元朝时关于对贪求财富吝啬之人,更是针刺有加,写入元曲之中,刻画得真是入木三分,读来让人可笑至极。有一曲无名氏的《醉太平•讥贪小利者》写道:“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另一曲无名氏的《梧叶儿•嘲贪汉》,一点也不逊色:“一粒米针穿着吃,一文钱剪截充,但开口昧神灵。看儿女如衔泥燕,爱钱财似竞血蝇。无明夜攒金银,都做充饥画饼!”其饥讽之味发人深省,这是不是也是《山有枢》的一个形象的细化板呢?
财富是个好东西,千古话它尽相宜。或许人们面对世俗社会,做不到孔子所说的那种“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自乐其乐之境界,但要做财富的主人则是必须的,有之则享,用之有度,利己也利他,才具有积极的意义。只要明白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理,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享和乐乐与共,也就达到了做人享有物质生活的境界了。从这个角度来读《山有枢》,也许更有积极的意义。
(二O 二二年三月二十六日)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