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军魂（下篇）
作者：陈干才
钢与火的决斗
1979年2月17日凌晨，我云南、广西数千门大炮发出了怒吼，炮弹拖着长长的火焰，铺天盖地，呼啸着砸向敌人的阵地。我强大的野战兵团从多个方向打出国门，撕开了敌人的防线。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打响了！四连没有战斗任务，在兄弟部队后面跟进。
兄弟部队攻占了越军一个高地，正在清剿残敌，打扫战场。班长发现：李启不见了！
李启和战友一道追击残敌。一名敌军拼命逃跑，动作快的能与猴子比美，李启从小生长在大山里，攀山越岭如履平地。敌军在前面拼命跑，李启在后面狠命追，：“砰…砰…砰…”李启边追边打枪，连打十枪，敌军倒下了。李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格老子，我叫你跑！”李启往四周一看，都是生面孔，他知道：他跑到兄弟部队中间来了。
班长找不到李启，正急得抓耳挠腮。枪声渐渐稀落，李启提着枪，象一头猎豹，一溜烟跑到班长面前，抓起班长身上的水壶，打开盖，“咕嘟咕嘟……”，将水壶喝了个底朝天。
“打死了…打死了…那家伙真经打，打了十枪才打死…”李启高兴的手舞足蹈。
“胡闹！简直是乱弹琴，谁叫你一个人脱离连队跑到兄弟部队的阵地上去了，咹！”班长大声训斥道。
李启初上战场就打死了一个敌人，满心欢喜，本以为班长会表扬他，没想到却挨了训斥，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站在一旁，蔫了。
班长用毛巾为李启擦去脸上的汗水，从跨包里拿出一块压缩干粮塞到李启手里：“饿了吧？吃！勇敢杀敌值得表扬，但切不可随意离开集体，这样做很危险。记住，战斗中你紧紧跟着我，好吗？”班长的话气缓和了很多。
“班长，我听你的。”李启点点头。望着象哥哥一样的班长，李启破涕为笑。
以369高地、219高地和无名高地组成的高地群，距离柑糖市区仅6公里，是越南西北重镇柑糖的北大门，驻守该高地群的是越军三四五师一一八团三营指挥所和一个加强连，越军在该高地群设置了8道堑壕和36个火力点（战斗中还发现不少暗火力点）。
凌晨，我炮兵向敌人炮击。四连是主攻连，李启所在的突击排在炮火的掩护下，越过一条十米多宽的小河，穿过一条简易公路，进至敌无名高地前沿的草丛里。
突击排在草丛里低姿前进。我军的炮火干扰了敌人的注意力，以致突击排进至离敌堑壕二十多米时敌人都未发现。“轰轰轰…！”三十多枚手榴弹飞进堑壕，敌人被打的措手不及。
敌军机枪、冲锋枪、喷火器一齐开火，草丛燃起了火。李启紧跟在班长身后，向堑壕里连投两枚手榴弹，第一个冲进了堑壕，和敌人扭打在一起。
堑壕弯弯曲曲，有很多死角和凹部。李启时而开火击杀敌人，时而侧伏躲避敌人的子弹，时而投弹攻击躲在死角的敌人，那娴熟的战术动作，犹如久经沙场的老兵。经过半小时的激烈战斗，突击排消灭了守敌。
无名高地失守，敌人恼羞成怒，219高地上的敌人嚎叫着反扑过来。排长命令：“散开队形，等敌人靠近再打！”二十多个敌人进至离我军约三十米时，全排一起开火，这是一场近似屠杀的战斗，敌人除极少数逃跑外，大部分被消灭。
班长侧过身问李启：“你打死几个？”李启微笑着伸出两根指头：“两个。”
“好样的，你这娃娃是块好钢！好好干，我要为你请功！”班长伸手擦一擦李启脸上的汗水，笑着说。
下午三时许，已经连续作战8小时的突击排和二排，在我军炮火的掩护下，分左右两侧向369高地发起了进攻。
敌人火力全开，轻重机枪、高平两用机枪、冲锋枪、火箭筒、枪榴弹、迫击炮和无后座力炮一起射击，组成了远、中、近三道火网，阻止我军前进。
李启所在的突击排各班呈后三角队形，利用草丛做掩护快速推进，离敌人的堑壕已经不到150米了。敌人惊恐万分，仗着风向对我不利的优势，使用喷火器将堑壕前沿的草丛点燃，顿时，大火蹿起两丈多高，369高地前沿一片火海，大火夹着浓烟，借助风势，向突击排压过来，战士们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灼烤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敌人集中了十几挺机枪向突击排疯狂扫射，连长身负重伤，突击排被压在一片洼地里动弹不得，陷入绝境。
“班长，我一个人向右侧冲，引开敌人的火力，你带大家绕到左侧去进攻敌人。”李启爬过来对班长说。
“不行！太危险！”班长瞪了李启一眼。
“消灭敌人要紧，我去了！”李启说罢，抱着枪往右侧打了几个滾，突然挺起身，向火海冲了过去，边冲边朝敌人射击。顿时，敌高地上密集的子弹朝着李启射来。
李启躺在地上，子弹穿透了他的左腿和臀部，鲜血染红了军裤。班长滾身来到李启身边，翻身背起李启就走，他决心已定：拼上性命也要将李启背下去。
李启用力从班长背上挣脱：“你们快绕到左侧去打，我来掩护。”李启强忍剧烈的伤痛，大声说道。说完，拖着一条断腿，向右前方爬去。班长正想扑上去将他拉回来，敌主峰阵地又射来密集的弹雨，突击排当场的两人阵亡，三人负伤。
班长伏在一个土丘后面，用冲锋枪与敌人对射，掩护战友们撤退。等他回头寻找李启时，李启不见了。
李启艰难地朝前爬去，已快接近第一道火墙，副班长发现了他。
“李启，快回来，危险！”副班长大声喊着。
李启头也不回，继续朝前爬去。战友们知道：李启要用自己的生命掩护同志们转移到左侧去进攻敌人。班长知道，此时救回李启已不可能，他咬着牙，含着泪，带着战友们从敌人火力的间隙中撤离，绕到敌人的背后，与二排、三排一道，向369高地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李启已经爬过了第一道火墙。军衣军帽着了火，敌人的子弹“嗖嗖…”从他身体上方飞过。此刻他在想什么？已经无法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战友快点攻下高地，消灭敌人。”前方敌军身影闪过，“砰砰”，李启端枪射击，敌军倒地。李启全身燃着火，强忍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一步步向第二道火墙爬去。“50米……60米……80米……”。
在突击排陷入绝境的关键时刻，英雄李启挺身而出，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火力，保证了突击排成功脱离险境，顺利转移到左侧攻击敌人。两小时后，369高地被我军攻克，含一一八团三营营长丁仕国在内的71名敌军被全部击毙。通往柑糖的北大门被打开了。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在一个被烧焦的山坡上找到李启的遗体，烈士的面容巳经无法辨认，能够证实的是腋下因汗水渗透没烧完的两小块内衫残片和那支枪面烙有枪号、护木已烧焦的半自动步枪。枪口所指的方向，躺着两名被烧焦的敌军尸体。有人用步子量了一下，烈士从负伤之处到牺牲之处，距离约120米，这不是平常的120米，那是烈士生前带着伤，流着血，身上燃着火，冒着密集的弹雨，忍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一步一步爬过来的120米啊！
战后，中央军委授予四连为“猛虎连”荣誉称号。昆明军区战后庆功大会上，人们给李启加上了这样一个荣誉称号一一“钢铁战士”，他生前使用过的那支护木被烧焦的半自动步枪被送到北京，陈列在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内。李启在369高地上的战斗，是钢与火的决斗！
火是凶恶的，它可以把钢熔化，但钢依然是钢。火可以烧毁李启的躯体，但永远不能烧毁中国军人英勇顽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坚强意志，这种坚强意志将被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军人继承、发扬、光大，成为我军战胜强敌的力量源泉。
英雄李启用年轻的生命，诠释了铁血军人的真谛，诠释了什么是中国军人的军魂！
作者简介：陈干才，安徽省当凃县大公圩人，1974年12月参军，1979年2月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1986年转业到地方工作，2015年退休。主要作品：长篇小说《仿佛发生在昨天的那点事…》，军旅小说《血红的山茶花》、《老兵日记》，报告文学《我是一个兵》、《钢与火》、《军魂》，游记《醉美水乡小镇一一乌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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