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哑铃不沉
那是1991年的春天。我大学还没有毕业。高中时的好朋友突然来找我,说,想去天马。
天马?天马在哪?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天马这个地方。
我也不知道天马在哪……我不敢一个人去那么远,你陪我去吧。朋友说。
你去天马干嘛呢?有亲戚?
朋友说出了一个人名。我想去看看他……朋友红着脸,又加了一句,他是我过去的同学。
朋友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我兜里的钱刚好够买两张去天马的车票。没关系的,只要到了那里,他有办法的……朋友说。
一路上,我俩都很兴奋。对于我来说,生平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心里自然有一种参与冒险的神秘感。而对于朋友来说,便不只是冒险这么简单了。在她心里,恐怕还揣着对于未来生活的向往和甜蜜的期待。
车在大山里行进。高低起伏的山峦,茂密的树林,在风中摇曳的野花,狭窄而幽暗的隧道,都使我们感到新奇。
我不知道朋友心里是否幻想过,在这样的大山里生活会是怎样的情景。后来我想,那时候,她一定是满怀憧憬的。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终于到了天马市。我们下了车。公交车继续颠簸着前行了。
见人就打听,终于在一个下坡路上,看到了天马中学的牌子。在大门右边,一块长条木牌,白底黑字写着“天马中学”的字样。这就不会错了。我们相视一笑,心中轻松而又愉快,觉得冒险旅程就要结束了。
门岗师傅拦住我们,说,天马中学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怎么可能?!朋友叫道,他说的明明就是天马中学啊!师傅,他是刚分配到这工作的,会不会是您还不认识啊?
朋友的话使门岗师傅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不认识?按说不会啊……学校没多少老师,我都认识的……要不,你们去教务处问问?
门岗师傅带我们去了教务处。那是一间很小的房子。两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三十来岁的男老师正站在一张桌子前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下班了。
李老师,她俩来找人……门岗师傅替我们说。
我们学校确实没有这个人。那个李老师听我们说了要找的人之后,非常肯定地说。
不会的,怎么会没有呢?他说是被分到天马中学了……朋友眼圈儿泛红,急得快要哭了。
李老师看了我们一眼,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翻开来,说,你们自己瞧吧,真的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朋友把本子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仔仔细细辨认每一个人的名字。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我不死心,又拿过本子从头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我和朋友站在天马中学的大门外,心中焦躁不安。我兜里只剩下几毛钱了,这是我俩所有的依靠,却连一顿饭都吃不起,更别说住店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李老师从校门里走出来,看到我们,感到很惊讶。
找不到人,我们不知道该去哪……朋友实话实说。
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朋友很肯定地说,就是天马中学啊……他是这样说的。
嗯,这样吧,李老师想了想,说,我给你们打几个电话问问。
李老师又带着我们回到了教务处。他看着电话簿,给天马市周边的学校挨个打电话。就在我们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一所学校回应说,有这么个人。我们高兴地要跳起来了!只是,那所学校离天马市还有几十里的山路,晚上肯定没办法过去了。
李老师安慰我们说,没关系的,明天就能见着了。他又对着电话说,让他明天一上班就给天马中学打个电话啊,这里有两个女孩儿找他。
我们没有钱,也没带身份证。李老师回家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钱,带我们去宾馆办理住宿手续。一切就绪,他说,我家离这不远,去我家吃饭吧?
去他家?我突然警觉起来。看了看朋友,她倒是很高兴很镇定的样子。李老师看起来儒雅和善,应该不是坏人吧?我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真是多虑了!李老师的爱人显然知道我们要来,已经做好了饭等着。绿豆小米粥,葱油卷儿,包子,凉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盘火腿肠。小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腿肠,更是我第一次品尝到火腿肠的味道。真的,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火腿肠了。
饭后,李老师一家三口把我们送到了宾馆。李老师的小女儿四五岁的样子,一路上蹦蹦跳跳,一会儿拉拉我的手,一会儿拉拉朋友的手。
第二天早上,李老师来宾馆接我们。他说,他一大早就去学校等电话,已经和我们要找的人联系上了,他很快会过来接我们。
李老师带我们在早点铺吃饭。我从此又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水煎包”这种好吃的东西。
二十多年过去了,李老师的小女儿应该已经三十多岁。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了吧?我坚信,她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此后的很多年,每次吃到火腿肠和水煎包,都会令我想到远在天马市的那一家三口。想到他们,我的心里便会满溢着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