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词小课堂】
无君无父和持论乖张~王安石的明妃曲被哪些人非议
文|陈曦骏
在《明妃曲》横空出世之后,在当时的文坛大佬纷纷用和诗表达赞赏的同时,同时也在文坛引起了不小的非议,这种非议从当时一直延续到清代。这种非议主要这是两首诗各有一句引起的,一是其一的“人生失意无南北”,二是其二的“汉恩自浅胡恩深”。因为这里提到了南北胡汉的华夏蛮夷的华夷之辩,而王安石没有使用传统的崇汉贬胡的手法来写。华夷之辩到底为什么会引起非议呢?首先是诗中影射了当时令宋朝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入西夏为官大宋落榜考生张元,帮助西夏在好水川之战大败韩琦,宋军折损数万几乎全军覆没。这位张元虽是宋奸,但也是一位神人,在大宋如此宽松的进士科屡试不第,最后一次终于通过会试进入了殿试,但是好巧不巧的北宋殿试不像武则天以后是长相重新排名和明清一样走过场,而是采取末尾淘汰制度,虽然只有一个人,而好巧不巧的这位被淘汰的就是张元。张元一气入夏投奔李元昊,在他的帮助下,政治上西夏制度基本走上正规,元昊称帝;外交军事上主张扩大对宋战争,联辽击宋,两面夹击,夺取陕西各州。他一生反对与宋结交,在好水川大胜后,他题诗“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来嘲笑宋军。也曾写下后世伟人曾援引咏雪的诗“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写下“飞起玉龙三百万”,当时张元为敌国所用,着实让北宋朝廷士大夫引起思考:“这样的人,为什么朝廷不用?”,因为张元本是殿试落榜投夏,至此北宋取消了殿试的末位淘汰制,估计是担心野有遗贤了。那么到底是哪些人在非议这首诗呢?首先是当时的旧党中道学先生们,他们的非议首先是因为没有读懂,或者说没有读全。道学先生们只看到了“汉恩自浅胡恩深”的意见,而选择性忽略了“可怜著尽汉宫衣”的忠诚,这就是属于不让自己人说话了。诗学也不是经学和道学,而写诗用典并不是要把某一件事做实。这里的明妃不等于张元,张元固然是汉奸,但是因为朝廷不用的人才,为了混口饭吃的而“身在朝廷心在汉”士人又有多少呢?王安石的愤恨主要在这里,欧阳修和梅尧臣都读懂了所以和诗,王回不懂所以批判,却被当时青年才俊黄庭坚的反驳。或许王回另一层的旧党身份,也让他不想去读全,不过旧党的司马光可是也有诗唱和,且没有否定王安石的。还有一部分人就是为了权利斗争而反对了,主要集中在南宋初年。北宋因熙宁变法开始的党争,从新法部分法令内容和执行进度,推行规模之争;先是上升到新法要不要推行的理念之争;再上升到新党旧党能不能同在朝廷为官权力之争;再上升到有你没我的存亡之争;最后蔡京上台后完全变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扣帽子的工具,只要影响我,哪怕你是支持变法,哪怕你是前任宰相章惇,同样给我上党人碑。到了南宋初年后,因为蔡京荣列六贼之首,反对新党开山祖师王安石成为了必要的正确。当时赵构也急于找前朝的问题,来证明自己继位乃是顺天理的行为。以徽宗时代受宠的蔡京余党开刀,用北宋旧党后人来打击世仇,这样王安石就必须背锅,打击也从政治转移到了文学的等各个领域。旧党后人范冲对赵构说:“安石为《明妃曲》,则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不是罪过,汉恩浅而虏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谓坏天下人心术。”我们来看看这段话范先生这个感人的逻辑:胡恩深就是胡人对昭君好,胡人对王昭君好就是王昭君背叛君父之恩,写了胡人对昭君好的王安石就是有鼓励背叛为贼的观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要可以这么诛心上线的话,范冲断案,人均无期。最后一类是明清的主题先行的诗人,首先在诗必盛唐的观念下就有鄙视宋诗的传统,另外闽学影响也让他们华夷之别观念极重,在对《明妃曲》的评价上,他们认为司马光的和诗没有为胡人说话,就是好诗。而王安石的后篇云“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相乐在知心”,那就是持论乖戾。这是跳出诗学站在他们的最擅长的道德高地来读明妃曲,只要不合经那自然是乖戾的。但是,这不是读经,而是读诗,所以我一直不算支持在没有弄懂诗学本身,去强调在诗外去求道,这样只会造成对诗人和作品的误解。

陈曦骏 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别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任文化嘉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