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张建先,女汉族,1966年出生于洛阳孟津,中学教师,喜欢诗歌,散文,小说,热爱生活,业余爱好,养花,写作,旅游,前期有十数篇小说散文在报刊上发表。

难忘的记忆
作者|张建先(洛阳)
清明节前,和朋友一起到家乡山里挖野菜,不知不觉走到了沟底。走到一个土丘前,我突然止步,一股冷气纵穿脊背,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脚如灌铅,难以抬起,我看到了荒草下面的一个墓冢,下面埋着的是我年轻的哥哥。十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为哥哥的坟头挂过白纸,摆放过贡品,可我因为哥哥去世时太年轻,伤心过度,三周纪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敢走到沟底,没有敢靠近过哥哥坟。 我怕这一堆荒草再次触摸到我的心底,揭开我已经愈合的血痂,让我的心滴血不止。这是我在哥哥将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亲自找来阴阳先生为哥哥选择的墓地。因哥哥太年轻,不能入祖坟,我们只能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脚,找到了一个坍塌的山洞,作为他的安身之地。
看着荒芜的坟冢,两行清泪簌簌落下。哥,地下没有病痛吧?你在天上可安好?

我记事起,哥哥就在地里开始耕种了,他那时候才十几岁,已经扶起了牛犁,举起了牛鞭。每到星期天,十几岁的哥哥天不亮就跟着邻居的叔叔到更远更深的山里去收鸡收鸡蛋,山路很陡,不能骑自行车,哥哥就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在几十里外的山里穿行,到深夜才挑着担子回到家,睡一两个小时,天不亮就又跟着邻居的叔叔骑着自行车把鸡蛋和鸡送到洛阳的早市卖掉,到下午,换回一袋碎挂面回来贴补我们。我那时已经上初中,也算家里的一个劳力了,妈妈想让我挣工分,做家务,不想让我上学,不给我粮食,哥哥每个周末都悄悄的用一块手帕包一袋碎挂面,偷偷递给我说:“赶快去学吧,一会儿咱妈就回来了。”我因为家里没有粮食,不能在学生伙上吃饭,住在一个农村老大娘的家里烧火做饭,全凭哥哥这点细粮补贴营养,让我勉强读完了初中,走进师范。
有一次,哥哥听说贩卖西红柿可以挣钱,十几岁的他拉着架子车到洛阳拉了一车西红柿,本来准备拉回来到集市上卖个好价的,谁知路上遇雨,一车西红柿全部烂掉,哥哥拉着一车烂西红柿回到家的时候,一头栽在地上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完了,完了,五块钱扔沟了。”我们一家人一边安抚哥哥,一边流泪。
由于我家地处山区,干旱少雨,哥哥几岁起,就没有睡过天明觉,每天天还没亮,趁村里人还没有起床,他就一个人挑着水桶,悄悄的到泉源沟去刮水(石缝里滴淌的水,聚在一个碗口大的石坑里,用水瓢舀出)。这本来都是成年男子的事,可我们的父亲在外地上班,每年只有到了秋季才回来帮忙收割种地。哥哥虽然是一个孩子,但他从年幼时已经挑起了本该父亲挑的重担。一挑就是几十年,所以,儿时我们姐弟几个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概念,我们心中可以仰仗的男子汉就是比我们年长几岁的哥哥。难怪哥哥病重的时候,我妹妹好几年不吃肉,她说一看见肉就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无钱看病的哥哥,她会倾其所有给哥哥看病。
有一件事想起来还非常内疚,那时生产队里有任务,每家每户都要用荒草沤粪,我和哥哥到很远的地方割了两筐杂草,哥哥挑不动,让我和他抬着走,我不想抬,哥哥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在我的身上敲了一下,我就哭着回家了,并且一瘸一拐的,想让爷爷奶奶和妈妈共同来批评哥哥为我出气,其实那时的腿一点也没有疼,我只是因为不想干活,装腔作势,哥哥却因此挨了一顿骂,可他不但没有分辨还愧疚了好一段时日。
后来哥哥中学毕业了,那时候没有上高中的机会,哥哥就开始学习各种本领养家,学照相,学木匠,学建筑。 哥哥20出头就成家了,虽然已经分家,但是我们和母亲的地,差不多都是他犁的,他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自家的地种完后就去给别人家犁地挣钱补贴家用。
1985年,妹妹考上了县一中,哥哥高兴得不顾劳累,天不亮就套上牛车把几袋麦子送到学校,还再三叮嘱妹妹:“学习紧张,可不敢饿肚子,吃完,哥再给你送。”我知道哥哥不只是关心妹妹的学习,还有他当哥哥的骄傲和自豪。因为他后来见人就显摆炫耀,俺妹子兄弟学习多好,多有本事, 俺村附近,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有几个弟弟,几个妹妹,都在哪里工作。
哥哥勤劳宽厚仁慈善良,虽然分灶过日子,但我们每次回家的时候,嫂子做熟了饭,哥哥总会过来叫我们去他屋吃饭,有了好吃的也都要送过来给我们和母亲吃。

大概是2003年,哥哥在工地上干活。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送到了医院,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发现哥哥居然患有肝病。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家人都吓蒙了,当我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家的天塌了。那时,我的生活还很拮据,身上还有很多的债务,两个弟弟也刚从学校毕业打工不久,但他们还是拿出了仅有的可怜的一点积蓄,给哥哥买保健品,可这些都无济于事,哥的病越来越严重,大口的吐血。嫂子身无分文,侄子们最大的才十几岁。
2004年,在西安上班的妹妹,把哥哥接到了她那里,找了一个专家,谁知当天夜里,哥哥就胃里大出血,一天一夜花了近两万,妹妹花光了准备买房的钱,暂时保住了哥哥的命,休养了一段时间,把哥哥送回来了。哥哥可以下地干活了,可他闲不住,他不想让家里人养着他,就用三轮车进了一些水瓶雨伞做小生意,几个月后,哥哥因劳累旧病复发,吐血不止,我们还用她在西安治疗时的方子给他用药,但是当地没有这些药,我坐车到洛阳,从火车站开始步行,一家一家药店打听,最后在涧西区老三院对面买到了那几种天价的西药。 回到家里,把药送到医生手里时,才感到脚疼,脱下鞋,袜子已经结痂沾到脚上拽不下来了。但我并没有感到劳累,一心只想着哥哥能够好过来。
哥哥的病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西药已经对他没有用处。我先生听说他的村里有一个人和哥哥病情一样,在新乡买了中药,吃后病情减轻。他拿出了仅有的准备还债的三千五百块钱,问清了地址,给哥哥把药买回,延续哥哥的生命。

一天我下班回家,门岗上的师傅叫我,张老师,刚才有人在门岗上放了一个东西,让我转交给你。东西,谁放的?我有点疑惑,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刷刷的流了下来那是一个精致的不锈钢杯子。一年前,我在病房里照顾哥哥的时候说:“我的一个不锈钢保温茶杯,可好了,两头细,中间粗,还有一个手柄,用着可方便了,不知被谁拿走了。”哥哥说,等我出院了到关林进货的时候给你再买一个。
哥哥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为了兑现诺言他居然会拖着病体到关林给我买一个不锈钢保温杯。那个杯子我保留至今,但一直放在储藏间里,再也没有敢触碰过它,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我的亲爱的哥哥,心里就像针扎了一样难受。
哥哥病重的时候每天都会几次昏迷,醒来的时候就用一节断了铅的铅笔头写遗书。他说孩子们爸爸命不长了,你们还小,爸爸不能看着你们长大,只叮嘱你们几句话,长大了,一定要善待你的姑姑和叔叔,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的叔叔和姑姑更善良,没有人像我们这个大家庭这么团结温暖,爸爸能活到今天,都是你姑姑和叔叔拿钱买来的……记住:一定要孝敬你的叔叔和姑姑。
十年过去了,哥哥的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已经成家,已经有了孙子,我们姊妹几个也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孩子,哥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下,看不到他引以为豪的弟妹已经过上了小康生活,他放不下的子女也已经成家立业,如果它能活到今天,该是多么的幸福啊!哥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你没有等到我们回报你的那一天。你用你勤劳的双手,和宽厚仁慈善良的胸襟,引领着我们度过了艰难贫穷的苦难岁月,帮助我们耕田播种,资助我们上学读书,耗尽了精力,缩短了生命,换来了弟妹的知书达礼,事业有成。妹愿你地下有知,天上有灵,知道我们永远爱你,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