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聋子舅姥
作者:武艺

我的舅姥,我妈唤她做妗子。她究竟是我妈哪一枝上的亲戚,我总是搞不清楚,反正和我们家很有渊源。双胞胎哥哥小的时候,她还帮妈妈带过孩子。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听力就不好。她不是实聋,你趴在她耳朵上大声喊,她能听见。舅姥是什么时候聋的,怎么聋的,不得而知。为了和别的同称谓的亲戚区别,我们家谈论她的时候就称聋子妗子、聋子舅姥。聋子就成了她的特征。
我上小学的时候,她带着孙女到我们家串门,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她。
她就是众多河南农村老太太的形象。穿着黑色宽大的斜襟上衣,踩着一对三寸金莲。由于脚小,她步履匆忙,给人的感觉总是在小跑。她时常来到我们家小住。我们都很喜欢她。
我时常想起和老人家相处的点点滴滴。
舅姥勤快干净。天天不停的忙碌,把我们的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唤她开门。我隔着门缝分明看见她在院子里忙活,一边扫地,一边和鸡说话:“我刚扫完,你又屙”……可任我大力的敲门,大声的喊叫,她就是听不见。情急之下,我捡起一个小石子,扔到了院子里。她看见了石子落地,“外甥女回来了”,边说边急忙跑来给我开门。有了舅姥,我们进家就有现成饭吃。
舅姥听力不济,眼神儿贼好。我领她去看杂技表演,我们坐的位置中排靠后。她跟我说舞台上那些女演员都穿的白凉鞋。我这近视眼根本看不见她们有没有穿鞋。我当时坏坏的想,舅姥你要那么好的眼神干啥,不如给我。

舅姥到我家就和我睡一个被窝,一头一个,河南土话叫“打老通”。大冬天,她把我冰凉的脚抱在怀里,这头的我感动的直想哭。老太太凭着她本能的善良给了我母亲般的温暖。
想起我带老太太去看病的趣事。医生写病历问她名字。我趴她耳朵上大喊“你叫什么名?”她说叫“朱强”。哪个强字?鬼才知道。回到家和妈妈说起这事儿。我妈说“你就多余问她叫什么名,你给她胡乱编个名,你就说她叫朱大妮。”后来我听她孙女说她叫朱二妮。我妈还真有农村生活经验,竟然给编成了姐妹俩。那“朱强”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朱强是她的字?我把他父母想的太有文化了吧。
舅姥跟我说起她的往事。说的最多的是她曾用过五个“老把儿”。“老把儿”是河南方言,长工的意思。用五个长工,这不是大地主也得是个中地主。这应该是她嫁人以后的事。她每每提起五个“老把儿”,都要伸出五个手指,嘴还一撇一撇的来辅助炫耀她的富有。我妈说她年轻的时候很穷,要过饭。可她从来不提要饭那一段,只讲她的先前富。
听我妈说,舅姥爷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连长。他同伍的一个老乡说某次打仗时,看见他带兵冲上去再就没有下来……估计她要饭,就是发生在她守寡的时候。那时她才20多岁,带着一双儿女讨生活,艰辛可想而知。
她88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给她送去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88笑哈哈!我印象中的舅姥就是天天乐呵呵的。
舅姥年龄大了,就不来串门了。我最后一次去看她,她认不出我是谁了。她更加的聋,趴耳朵上喊也没有用。周围人各种的提示,她说出的信息还是不对。老太太很着急:“让我再想想”,低着头沉思,她在使劲儿想我究竟是谁。她孙女说,只能等待时机了。她说东说西就说到了漯河。她对他儿子说漯河你姐姐,这是在说我妈。快接近正确答案了。她突然问“小艺和小玉(我弟弟)呢?”机会来了,大家一起指向了我。“啊?这是小艺,这是俺的小艺”,我的舅姥终于被唤醒了。她抓着我的手,望向我的眸子里,有光亮在闪动……
等我再听说舅姥的消息,她已经过世了。舅姥活到了93岁高龄。无疾而终。

作者简介:武艺,女,满族,河南省漯河市五中教师。从教30多年。热爱学生,喜欢写作。曾有作品在红梅诗歌文化传媒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