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做这个专题合辑的决定是痛苦的，甚至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对春天的恐惧。壬寅年，老虎也仿佛戴着厚厚的口罩，身披金黄心有咆哮。昨夜川南的骤雨和春雷，让我深信，春天来过！即使流水般落花让人来不及看清她的容颜。
大地沉默，再严实的口罩和面具也捂不住春天的倔强。春生夏长，季节轮回的洪流像窗外漫山遍野的新绿日渐汹涌。记住壬寅年，记住这个春天里所有的顽强！
本期收录哑石、殷刚、桑克、梁平、刘洁岷、刘年、杨勇、阿钟、李不嫁、路亚、钟立、蒋雪峰等10余位诗人的作品，将诗歌献给这个春天。（胡先其）
上海（7首）
四川/哑石
即日清明
微信朋友圈。乌/克兰布查平民
陈尸街头的视频。屠杀被
报道。春天，一种静躁，
爬满纱窗的绿头苍蝇把天空布满了。
风，挥舞沾血而肮脏的布条。
你努力想说出一些透气又
忠实的话，却似乎不可能做好。
上海，东方大国最靚的城市，
新冠疫情“峻急”（专业
人士说这波病毒的毒性不比
流感强得了多少），曾规定：
染疫婴幼儿，不准核酸阴性的
父母去陪护、拥抱。我们
各处伸出双臂，环状，搂住
底片上婴幼儿玻璃样碎裂
于医护中心长长白色廊道的哭声
——这也是一种阔大，在
他们未来的泥塑里。何来？
过去之“过”，现在之“在”，
甚至迷雾的未来之“来”，
为何总有一种躁，要在无论
哪种“眼神”中披挂起所谓“伟业”
的光袍？你我这样的平民，
总灰尘样被掸落，嵌合进各种
日子，嘴唇起燎泡却沉默，
祭祀失败的汉字。当然，还是
有微笑，颇为铿锵的样子。
那是夜魔。对此，它欢迎得不得了。
（2022，4，5）
上海
此月主题，粥面上闪窜诡影。
未来各向看，皆是一抓手。
急促凹面：杖毙柯基，薄纸烙饼。
上海，那么多人，吴侬之饿；
上海滩耶，那么多江湖人，
“昏睡百年……”腔调，破音
于一次防疫中白云的爆默。
淞沪会战，让出地理身份。
二十一世纪啦，包菜多担待些，
压茬推进的封条多担待些，
老人网上抢不来菜多担待些，
居委会累成狗多担待些；
嘴唇，咬出腥臭和血的泪，
以及候核酸报告进不了急诊室的
咔嗒咽气之飞泪，亲属们，
眼巴巴腿骨折断，瘫软了弹性。
高楼飞身而下者，当另计；
绳索或花床单，用于自缢。
也有领享高阶非笑和飞飞笑的。
一家三口，家庭结构完整，
方舱转阴，却摸不着小区家的
灰尘，原因是：小区其他人
原本俱阴，正为这一家先前之阳
地薯埋土里似的全封控着呢。
小区，自然不能出，也不准进。
各处，下场不下场的都交手。
这阴阳运转之工程，可以
让人明白：家门口了，你还
不能是你，那似乎无形而又
煌煌然的策应，正将你和
你这材料，直接拎出自己的生命，
此所谓：稀粥暴躁，垂拱诡影。
（2022，4，14）
红波
“海王星”呼啸，莫斯科号导弹
巡洋舰被击中。爆炸，火球，
拖向港口时沉没（战力升级前，
戈尔巴乔夫，曾骑着它去和
布什海唔。其时，名为“光荣”）
奥密克戎，地球一座座城市的
纳米滤波器。它真不是炮火，
却像显影液：一座座剧场身上
深渊似裂缝，为人提供了诸种戏剧
剜心的噬啃。“海王星”贴海
而至，新冠，垂天笼罩口鼻——
香港和上海，太平洋边难兄难弟，
（当然，表亲型的）似曾有
战力，现都不堪地捂住了耻骨
（色近中，又有迥异的不同）：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2022，4，15）
往西
成都，今天陡然降温。
住在城西，往更远的西眺望，
古诗里窗含西岭之处，
霾，有颤涌的铁灰色的冷。
新冠最先爆发之地，武汉，
今天防疫新规：健康码，
除原有红、黄、绿三色之外，
开始新增一种颜色：灰。
近年，世界陡转些船头，
微分了诸物。门槛里，
万里蚁群，绿人，黄人，红人，
冰冻的铁水：灰烬，灰人。
（2022，4，15）
无题
近半个月来，上海，一直在教育
奔跑、凝固的人一个词：呼吸。
策兰，纳粹苦力后还活着，曾
写下，要“信任泪痕，并学会生。”
抽象成钢板的海上，从喉咙里
挖出一棵蔬菜，绿得像红肿鞭痕！
注：所引句子来自策兰的诗《不要写你自己》。
（2022，4，16）
吃不着
对事实的修正，一个办法是：
把不能把握的复杂命名为神秘的
单纯。人生苦短嘛，此季
无妨椿芽炒鸡蛋，出场嘉宾
皆碎裂、油浸中散发出浩渺香气，
伸筷时还有温柔之精准。
你放心，我不会去区分芽尖
的嫩和短茎紫皮，更不会
绕口令般升温浑圆落日黏附的蛋清
——这是上海一个被封控的
哥们，昨天发给我的文字。他
记得菜谱上说过：锋利菜刀
剁椿芽，必须又专注又稳；他
当然还记得传颂千年的诗，
神秘亲切的、不知如何写出的
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2022，4，17）
黑市
看阳台小水池里的锦鲤，游。
一股水吞掉鳍尾分开的水，
你看不见。浩大的吞噬在阳光下。
近日，俄/乌战争，所谓
乌东“决战”，据信已开始，
战况分析师各执一词，卫星
云图上密集炮击勾出土里
的火帘。上海，防疫防出悲情与
众生相，一个庞大黑市几乎
攥住了各人夜半抢菜的毛细血管。
那边厢，一种语言命运，竟
成为跨境作战标榜的引线。
好吧，某处微信群里，有人
说使用语助词是诗人开始偷懒
的表现。我正涉此嫌，又
相信各种自恋者，即使逃亡
路上，也会给灰黑、破碎的
衣襟插几丝花瓣。我们
在各式各样洋流和自我循环的
水中，破损之处，被怂恿的
自圣、自得，以及“只看见
你相信的”，次次抢了一个先——
深渊软如肉体，星辰放弃
棘刺的孤独语言。它考虑
模仿老庞德钨丝般熔断的话：
我对沙地上雨的小坑不感兴趣，
论及种树，以及数个世代，
枪管，黑进了法西斯阴毛的春天。
（2022，4，20）
海上刺青 (组诗)
上海/殷刚
✸春天的墓园
墓园中
花草树木都醒了
用新芽和怒放的花朵
用失传的暗语
替不在的人说出他们的遗憾
风在旁白
流水将之四处传送
亲人们却浑然不知
他们没有深入地下的根茎
无法与逝者交换秘密
那些令人震惊的谎言
砌成了坚固的坟
一座巨大
足以躺下所有生者的坟墓
2020年4月4日
✹霍金说得太对了时间就是个假象
天气晴朗，阳光极好
气温：9~20度
室内幽闭，足不出户
无所谓四季冷暖
引用x日报铿锵标语
清零大运动
倒计时冲刺中
今日剂量：2次抗原+1次核酸
残次品强力清仓
GDP一定增长
2022年4月17日，核酸途中
2022年4月19日，星期二
宜：抗原、核酸，清运小阳人
忌：除以上铁人三项以外的所有项目
✹高龄老人用担架抬走
今日晴
温度适宜，气温13°~23°
适合清运小阳人
97岁的高龄老人走不动怎么办
好办
“担架抬走”
只要运离所住区域
就是清零
一句“应收尽收”
让人目眩神迷
抗原之后，核酸待命中
2022年4月20日，星期三
宜：2次抗原、1次核酸，保持静默
忌：除以上“铁人三项”以外的所有活动
✹低龄儿童的荒野求生
今日晴
温度适宜，气温14°~25°
滴血的杜鹃花正在怒放
当一个12岁的孩子
在临港的方仓医院喊出
我已出仓，感觉良好的时候
没有欢迎的人群
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公共交通让他回家
等待戈多无果
一个拖着沉重行李箱的孩子
与他的忠实的影子
完成了一次让人心酸的征途
他用了九个多小时
吊打了这座城市里所有的成年人
他龋龋独行
在这座城市的脸上留下深深的刺青
扭曲，并且触目惊心
抗原之后，核酸途中
今日晴朗，温度16°~27°
宜：抗原、核酸、控制春天到来
忌：种子发芽，植物开花
✹ 爱吃馅饼，外国人爱吃饺子
当核酸检测的喇叭响起
人们跑步入场
时空交错的舞台
我有些恍惚
犹豫着冲锋向前还是就地倒伏
索性学习冷静的狙击手
甄别披着羊皮的狼
几乎可以断定
让人心生恐惧的不是病毒
而是各种大型运动会的综合并发症
裁判员统一着装
审判长的面具嘴角上扬
散发着韭菜盒子隔夜的气味
当终场的哨声响起
封条、喇叭、铁叉棍将完美契合
成为随处可见的铁锁链
殷刚，抗原、核酸后
2022年4月21日
初春
黑龙江/桑克
四围山隐隐，万古海沉沉。
——顾随《临江仙》
我亦无路，
四壁俱是黑的，
且硬，头盖骨与铁
算得了什么？犹太工程师
犯了技术性错误本不应内疚。
但你为甚忧愁？
不该问的发呆即可或者对着
旧书垂泪。妇人反而坚强。
不解的便不必钻牛角尖。
鹿角尖呢？马角尖呢？
何曾分得清鹿马，
何曾分得请
夜与昼？
白鬼们一律透明的仿佛泛着
浓香的烈韭。
我亦无奈，
因此喘气不如陪你摇滚
登临。望望荒地，
望望虚无路。
2022.04.18.17:51:25
相亲相爱
四川/ 梁 平
新冠神出鬼没，
我在措手不及中努力接收人类的信息，
很弱，很卡，眼睛突然色盲，
只有黑。伸手不见的五指，
触摸冰冷的绝望。
我开始怀疑时间的暂停键失灵，
重新启动的阳光还有多远？
人和人，人和自然拉开的距离，
需要人来修复，而人已经羞于做人，
生不如死。我只想做一条鱼，
用我七秒的记忆忘掉所有。
英雄与人民，
都有同构的身躯和骨骼，
一个生命倒下，所有活着的人，
伤痛扎得更深、更狠。
如果躲过一劫，我们相亲相爱吧，
久违的吻记得爱情打过封条，
亲爱的口罩，成为幸福的宝典。
解冻的日子(外一首）
湖北/刘洁岷
在时间被感染为另外的时间的那些天
圈养和豢养自己及父母家人，就像小女孩
在风一样尾随一阵春风急速奔跑时猛地跌倒
忽然觉得有些迷人的东西是可怕的
于是意识到此生的误会曾经很多很多
不可猜度的事情就不再去猜度
在爱人早年留下的一颗山核桃上
有着一条不通向任何地方的蜿蜒小径
随之前行，总是在梦想的边境转回身来
那急促的呼吸和尖叫会再次由远及近
当月亮与太阳在黎明的空中交叠，你站在窗前
巨大的悲喜会让穿着睡衣的人们冲出家门
能量守恒
为什么人们总是想歪做歪却貌似无邪
连做鬼的人也必须拉升信服他们的指数
只有某些浑身浸淫负能的人，才会
才急于令罹祸之众向庞然大物低眉和磕首
并在满月之夜呈现再也不忍复述的结局
有一种莲花，辉瑞特效都来不及阻遏
疼痛与忧惧是现实的一部分
用汉语讲述的故事中眼泪也布满病毒
乌鸦麻雀难道也会为讨得你们欢心变身喜鹊
开始是妻子隔离丈夫，婴儿隔离母亲
在死掉的丈夫和死掉的妻子之后是结局
是人间失去了他们的刚刚成为孤儿的女儿
在封死列车上所有的乘客被钉死在座位上
防护服随意走动拿话筒对他们五官反复消毒
耳朵、眼睛和舌头被丢弃在窗外碎石瓦砾之中
结果是看到的听不见听见的不能说出
我为你哀悼时你正在为我们哀悼但没有哀乐
月亮和星星消逝时分与阖上的几千对双眸同步
疼痛与忧惧不再是疼痛忧惧本身
去超市理发店时都会路过上海，看到
“上海每天不一样”宣传牌时会受到惊吓
残破城市如布满泥血玻璃渣的婴儿被拽出来
而只有负能，才整天晃动双耳，让别人
让一直被清理的世界为他们输送正能
幸存者（外一首）
湖南/刘年
越年长越无知；越看书越无知；越行走越无知
无知到一定程度，就想求助于苍天
什么样的罪过，才会被剥夺希望
什么药，能治好健忘
为什么握着真理的先知，不肯松开拳头
为什么寻找真理的少年，还没有返乡
天空戴着灰白的口罩，沉默不语
人间是个大医院，有些病入膏肓的人，看不出任何症状
喧嚣与沉默
疫情还没过去，又来了洪水；洪水还在警戒线上
又开始了大雨
有很多话，但只想跟造物主谈谈
我很糟糕，邋遢，矮胖，有鼻炎
说话做事，破绽百出
但我觉得，比造物主要强
何等糟糕的造物主，才会造出如此糟糕的世界
造物主沉默的时候，大雨，变成了大雪
制造与思维修（二首）
黑龙江/杨勇
制造
仅仅制造一个小窗口，
雾气就可以弥漫更多做梦窗口。
探头需要一只枪和坐标做调剂，
定位后，老天怎么就不开眼呢?
夜游者化作微缩版的老鼠，
彩云无缝对接，墙也不会洞开。
枯枝被雨水暗示，幽暗之花
跳钢管舞，跑不出泥石流的速度。
躺平后，一再发作的微观细菌，
让惯于宏大的叙事不知所措。
轻的不知重，重的不知轻。
手机屏上，羽毛全是来吵架的，
语音源于暗物质和黑洞，喷薄。
够了，没长翅膀就请闭上鸟嘴。
怒气不是正气和氧气，
空气不是石油不是天然气。
两军在亚洲为欧洲和亚洲对垒，
中间横陈个意志躯体弹痕斑驳。
那块肚皮一样的土地肚子痛，
它的分娩史，瓶子里塞满恐龙。
此刻她奔出肋骨的栅栏，
谁扭开了瓶盖? 让幽灵蒸腾如烟？
不自在的皮囊，春风来刺绣，
扫码，打卡，顺便追赶一匹绿马。
月亮每隔初一和十五就自残。
黎明的跑道奔向天涯，妖野荒踪。
2022/03/10
思维修
谈论酒杯的本质，现象是想醉一会。
以额撞墙，是脑海囚禁着一只白头翁。
像春天边缘的泡沫，小区内阴影咬定残雪，
一只黑塑料袋须臾成狗，追赶料峭风寒咬。
擦拭南窗玻璃，边框外戴红袖箍的妇人，
从门洞中亮了，红色消杀喷壶对准门把手。
抬头，八楼阳台正收紧最后一缕斜晖。
这根昏黄的救命稻草，多少人折断腰身?
手臂退回新焊接的护栏，冒犯了白墙，
5米之内反弹的人，丢失了天空雷电乌云。
借北墙长方形斑块回忆某风景，开小差，
想象的油画，比泛滥的四月时光更可靠。
东墙一角，床铺放倒黑夜，颠倒梦想。
你目光似发呆壁虎，壁上观，断尾如丧志。
西面荒芜，小茶几浮在深海像游泳的肓鱼，
椅子配合寂静自甘矮一截，可以免强静坐。
脑袋和热水同时炎凉。腿软，想跑题，
跑得不快。还好，追赶不上人间悲喜剧。
廊道有复眼，你同时出现在世界各地，
配合着哑剧或黑白默片，况且城门有神兽，
千里眼顺风耳，活在数据库里浩渺响彻。
每亮嗓子，长蛇一旦口含毒液，被闷葫芦。
钟表努力杀死时间，陷入某种虚无主义，
(某一天的上午或黄昏，一双平行空间，
六时十五分和十八时十五分，电池心脏
可以让此一时，彼一时，同步起死回生)
你这惟与自己平行的人，览镜蓄发明志，
效仿类人猿。那复制的人听从你的孤单，
但跳不出三维幻境，六面青山相视斑驳。
你，和他们，用饥饿来思考本能反应。
你不会制造涟漪和差异，骑在马桶上，
你结绳记事，苦思冥想打马能跑多远?
自己仅是为自己反复穿肠而过的人。
自己仅是为自己按下暂停键又清零的人。
当一层层踩踏的人，轰隆隆掉进阴阳之胃，
没有云起云落，就像广寒宫遥远的蟾蜍。
2022/04/06
处疫有纪
上海/阿钟
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世界在平静的叙述中完成
进入阳光地带
风就小一点
我可以写下几行诗
我只在窗外的天空下
回忆去年的自己
我在平静的叙述里
让疼痛的故事显形
要有光
一场风暴已在酝酿
2022/4/14 HQ
要有病
湖南/李不嫁
一个没有病的时代
我不觉得他十分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
我反而觉得不正常
我得过急性阑尾炎
动过切除手术，右腹的疤痕
至今像蜈蚣蠕动
都知道阑尾是多余的器官，无用且无碍
但有一天却突然发炎
剧痛，像一截烧红的铁棒，滋滋滋地
将内部的五脏六腑
灼烧得冒烟
而且，发作之前
没有一点征兆，就像时下那些沉默的少数
2022-4-14
封住你的嘴
上海/路亚
一片白大褂令人眼前一黑
昏暗锁住我的脚步，封住你的嘴
外面的世界行者寥寥
一片熨过的抹布，还是潮湿的
只有后退，只有一条路
一夜疾风，园子里布满红叶
猫咪和波斯菊默默种在地里
偶尔看我一眼，并不屑抢地盘
这是春天还是秋天，不知
今天是鼻拭子还是咽拭子，不知
躲闪那看不见又不断飞来的
比病毒更毒的紧箍咒
抢。人们在网上突然胃口大开
我读书。拔草。喝茶。写诗
一只鸟冲破我心，不住地叫
落在几米之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我的脚不停地与它的叫声角斗
最终，还是被它和街道抛弃
如果祈祷可以被听见
澳门/钟立
灰蒙蒙的早晨
城市像一位尚未梳洗的母亲
从疲惫中醒来
兴许是太平洋的火山灰遮蔽了晨光
面目不清的眉眼
让人遗忘了她昨日的美丽
在街边事先画好的线格里
人们排着长队等待检测
忧愁被排队的人群拉得老长老长
比蓝色的海岸线更加蜿蜒
如果祈祷可以被听见
我希望在命运的棋局里
为生活许下一盘只赢不输的棋
让人们在与时间的博弈中
可以从容地选择
绕过那些沟坎
跳过那些凶险
直至
读着真、善与美誊写的回忆录
慢慢老去
后人怎么说（4首）
四川/蒋雪峰
团购羊
封城后
上海一个小区
团购了一只羊
没人会杀
先养起来
啃绿化带
养来养去
舍不得杀了
给羊取名
扬丞琳（阳成零）
关在家里的居民
每天都在关心
羊的动态
目前绿化带
快啃秃了
2022.4.12
惨叫
万家灯火里
突然传出惨叫
此起彼伏
像无数把飞刀
刀刀扎心
那是四面八方
被荒原包围
逼出来的声音
是被深渊
逼出来的声音
很快就被晚会吞噬
谁也不知道
熟悉的人世间
怎么会变成
这个样子
我们的一生
突然变成
死到临头
捂住或不能捂住
的一声惨叫
2022.4.14
后人怎么说
后人说到我们
说到我们正在发生的事
上海的饥饿
郑州的洪水
吉林的春耕证
两省交界处的瞭望塔
死在医院外面
跳楼跳江突然疯了饿死的前辈
说到这一代人
被突然定格
一遍一遍被侮辱
一遍一遍沉默
围剿替他们发声的人
吃屎不忘喂屎人
死到临头 除了跪着
还是跪着
会不会认为是造谣
会不会说到我们这代人
除了吐口水
就是不约而同从牙缝
挤出两个字：
活该
2022.4.15
昨日重现
我的奶奶 外公
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
饿死的
两个勤快人
和今天有的上海人一样
饿死在家里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
粮食突然不翼而飞
靠口水泪水沉默果腹
饿死的人
在史书上
只需要用“天灾”
和“教训”
这两个词
就可以把他们
全部埋葬
或者
全部抹去
2022.4.18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