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狮子岭
作者 阿木
下雨了,高原上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雨了,闪电裹挟着雷声,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乌云压得很低,城市的高楼都淹没在乌云里。谢刚是半夜里被电话铃声惊醒的,就听那边传来乔一哭喊一样的声音:“不好了,董,董事长,出大事了,一号井灌水了--------”,谢刚一听顿觉眼前一黑,但他马上惊醒过来,不,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慌乱,他忙问乔一:“井下有多少人?都上来了吗”?那边乔一听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说:“井下正在交接班,两个班有40人都没上来”。谢刚一听这消息,真的坐不住了,40人,这是整整40个家庭啊,他已感觉一座大山朝他压来,这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他喊上刘琴和司机,冒着倾盆大雨往回赶路。

这场雨来的实在是太凶猛了,回来的路上几处都被山洪冲断了,好在谢刚的车是霸道4500,水浅的地方就冲过去了,实在不行就从旁边的山岗上翻阅过去,到了第二天上午终于赶回了狮子岭。再一看矿上,一群家属哭天嚎地已乱作一团,乔一正在组织抢险。看见谢刚回来了,乔一马上向谢刚回报:“谢总,昨晚一号井三中段突然透水了,一班是王强带的班,二班是二憨带的班,正在交接班的时候透水的,水势太猛了,根本没来得及撤回就全部灌进水里了,现在有一部分人困在一中段具体人数不详,大约有十七八个吧,其他人都没有消息”。谢刚知道,一号井的三中段以前是二憨他们干的,据说已经越界到岭北的三合水库旁边,这次肯定是三合水库的水倒灌进了三中段,那样的话下面基本都会被水灌满了。想到这儿,谢刚的汗流了下来,这已不是一般的事故了,看来大难临头了。他冲着乔一问道:“事故上报了吗?”乔一忙回答说:“没,还没有,我合计等你回来再说”。谢刚说:“嗯,我们开个会吧,抢险那边别停,再去其它矿上借机台大功率抽水机,现场留一个指挥,其它矿领导到办公室开会”。刘琴刚到矿上就知道二憨还在井下,此时她已悲痛欲绝,但还是挺着来参加会议。谢刚说:“大家都看到了,这次事故不是一般的矿难,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吧,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坚守岗位,马上组成救灾领导小组,另外马上上报市安监局和市领导,关于被困人数先报十几个吧,,刘琴你负责做家属的工作,让大家稳下心来,乔总你负责整个抢险工作,一中段容易抢救,想方设法保住一中段,有什么问题马上向我汇报,大家都清楚了吗?”,大家应声答应,只有刘琴已泣不成声。谢刚过来安抚刘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只能凭天由命了,但愿二憨能在一中段”。刘琴忍着泪,她不是悲伤,她已经是绝望,她知道即使二憨侥幸能躲过灾难,他的责任也是在所难逃,这些年的努力全都成跑泡影了。
当天下午市安监局和市领导就都到了狮子岭,各路记者也都来了,负责指挥抢险的是张副市长,市救援中心和其他矿的救援队都来参加抢险,几十台大型抽水机从不同井口开始全力排水作业,水势已得到控制,水位开始慢慢下降,但一中段的大半部分还是泡在水里。张副市长铁着脸,从来到矿上他就没理会谢刚,只是向乔一询问井下情况。
电视台轮番播报狮子岭矿的抢险情况,张副市长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每次救出一个人他都冲在最前面。多亏了救援中心带来的几台大功率抽水机,水终于退到了一中段以下,躲在一中段的十几个人除两名被冲进最低处淹死以外,13人得到救援生还。这还要感谢王强,他提前做了预案,在每个中段都设置了逃生仓,在大水下来时,他及时指挥班组人员躲进了逃生仓,让大家躲过了一劫。而二中断以下的部分,基本上是没什么指望了,救援中心又从国家海洋救援局求援派来两名潜水员,但几次下潜都没什么收获,因为井下的情况太复杂,灌水后多处出现塌方,很多巷道都堵死了,没办法只能继续抽水作业。抢险进行到第七天,突然张副市长被市里召回了,临走前张副市长找谢刚谈了一次话,第二天谢刚交代乔一继续坚守岗位,他回市里要准备点钱,好应付每日的开销。省、市的工作组下来了,但谢刚却没了音信,手机关了,联系司机,司机的手机也关了。有消息说张副市长也失联了,刘琴感到一定是他们都出了问题,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刻失联。井下那些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二十几个人的矿难事故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当事人的。二憨最终没有消息,刘琴也放弃了希望,她更担心的是谢刚和狮子岭矿,她试图想尽办法跟谢刚取得联系,但都没有效果。
其实这次事故本来应该避免或最低应该减少损失的,因为王强来了之后就发现了问题,并提出了整改意见。但并没有引起谢刚的重视,他太看中效益了,停产一天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他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也难怪,他毕竟是一个文盲出身的农民,改革的浪潮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面对着巨大的财富他早已忘乎了所以。改革的浪潮就像大浪淘沙一样,在这浪潮里多少起起伏伏,泥沙俱下,江水横流。谢刚知道自己是这浪潮的幸运儿,也担心被这浪潮掀翻,所以这些年他每天都像生活在危机之中,但终究没有躲过这浪潮的淘汰。事情来得太突然,也事在必然,前些年太追求效益,什么章法、制度都没放在心上。但该来的总归会来,欠下的账早晚要还的。
张副市长出事儿了,在狮子岭矿难后的一个月后,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副市长张XX因涉嫌贪污、渎职、生活腐化被纪委双规。郝局长也失联了,有的说已经双规了,有的说跑到国外了。省城里小别墅会所也人去楼空,这场反腐风暴在省城各大部门都刮起一股旋风,涉及的处局级领导几十人,有的地方甚至塌方式腐败,办事大楼空空如也。大街小巷时常有人燃放鞭炮,城管也不再追究,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老百姓庆贺的鞭炮,是民心所向。
刘琴要离开狮子岭了,那里已经没有她所牵挂的人,谢刚依然是失联状况,有人说他去韩国了,也有的说他去了美国。狮子岭煤矿关闭了,因为那里的地质条件已不具备开采,原野又恢复了它本来的宁静。王强和乔一都因矿难事故被提出起诉,分别被判了两年和一年缓刑,因法人谢刚逃逸,法院已发全国通缉令并督促家属劝其投案自首。

马兰花开了,开的遍地都是,从山岗一直蔓延到狮子岭煤矿的前大门,刘琴摘下几朵马兰花,看着远方漂浮的白云,忽然好像看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像这漂浮的白云一样吗,几年前从城里飘到了狮子岭,今天又要飘回那个来的地方。不,也许应该飘回自己出生的地方,因为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啊。她最后看了一眼狮子岭煤矿,转身上了那台奔驰吉普,向着远方驶去,远处传来那首陕北著名的民歌《兰花花》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前晌你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手提上(那个)羊肉怀里揣上糕,拼上性命我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大结局)
2022.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