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妈妈
原创首发
文/丁海明（辽宁）签约诗人
本文图片 作者提供
有时我告诉我妈什么
不用把话说全
加上一个眼神
或一个动作
小英子和她爷爷
在床里边
爷爷给她讲
他在攀枝花时
有一回汽车掉金沙江里了
他单位一女工
上班时开小差
在那车上
他代表单位
去处理丧事
我爸边给孙女讲
边往窗台摆
不知哪儿来的黄布条子
那些黄布条子被我爸一编
可真黄啊
像水中汽车里的胳膊
"妈你看我爸"
我妈马上拿起废纸篓
"痛快扔进去"
我爸开门
看他把捡來的孝带
当裤带
棉袄还掖在裤子里
爸
你
我没法不大声
妈
妈呀
我妈在墙上呢
妈妈不断地上升
妈妈比活着的时候
更有能力帮助我
想妈妈的日子全都重叠在一起
妈妈永远都是刚刚离去
听妈妈的话
我把她的骨灰撒入大海
从此大海总在我眼前汹涌澎湃
我面对大海像面对神圣的旗帜
我是一棵死了根的大树
必须站着还得想法保持翠绿
相信还会生长出新的根须
所有动听的旋律
表现的都是妈妈
所有的感动
都和妈妈有关
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呼唤妈妈
用不会被人听到的音量
每次妈妈都非常微弱的应答
孩子的过错大不过妈妈的宽容
想妈妈是惩罚自己唯一的
服刑方式
邪恶的诱惑被我抗拒
妈妈在上面看着我呢
她的眼睛慈祥又严厉
妈妈最后的模样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
终于睡去
无比长的休止符
穿透了随后而来的冬季
我的心被冻成了碎渣成为
标点符号
被我用来划分生活的细节段落
把记忆中妈妈的话收集起来
抵得上一本圣经的价值
妈妈你用死亡来存在
来和我亲密无间
妈妈你用死亡来说服我的固执
这是你最后的最有效的手段
妈妈说她要是晚上走
千万别在半夜
惊醒住在乡下的
我舅舅的几个孩子
让他们睡好觉
第二天旱晨再去通知
妈妈果然是晚上走的
妈妈的话就是圣旨
小孙女听奶奶的话
送奶奶时就穿那件鲜艳的上衣
妈妈坚决不让给她烧纸
妈妈说可以在每年的那个日子
孩子们聚在一起
到大饭店美餐一顿
回忆一下和她一起生活时
那些温馨的故事
我千万次地确认
妈妈你真的没有了
在我相信有来世的时侯
妈妈我是在怎样的想你
在我相信没有来世的时候
妈妈我又是在怎样的想你
想妈妈的心
如何飞越盛大的公众节日
才能不被四处喷射的焰火灼伤
妈妈呀妈妈
我叫你喊你的声音干巴巴的
像一粒粒沙子密集成沙漠一片
重感冒还有发高烧
是仰望妈妈最好的位置
就是在我的欢笑里
都能发现我想妈妈的痕迹
什么笑话和幽默
多么热闹和忙碌
都不会把妈妈吞没
我会让妈妈复活的
我会让她穿着我的形象
穿着我的所遭所遇活着
妈妈一定会觉得穿我非常好看
想一下妈妈自已就变小了一点
越想妈妈自己就变得越小
小到童年里面
小到妈妈的后背上
小到妈妈的血里肉里
天大的喜事
在我向妈妈诉说的时侯
一定会突然沉重地打击我
因为妈妈不会回来和我们分享
无数蚂蚁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
我硬睡也睡不着
我打开灯，对这些蚂蚁来说
我投放了一颗原子弹
屋里所有的东西
在下半夜的灯光里都很亲切
我把枕头边不安卡的
藏着妈妈的手机放到桌上
这手机总得充电
因为我总看妈妈
我很笨，手机的功能我只会一点点
最近我才学会把花朵和精美的图案
往妈妈的周围空白的地方添
不知怎么搞的
突然我把妈妈的像片
碰成黑白色的了
记得妈妈病重期间
命令大姐去准备遗像
大姐用妈妈老年卡上的像片
放大成一张黑白的
被妈妈撕碎扬了满地
妈妈对不起
我紧张又惊慌
一刻不停疯狂地鼓捣手机
妈妈对不起
我一定要把你变得温暖起来:
没想到又把妈妈弄到 极寒的天气里
妈妈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把手机里的妈妈
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我今天特别想我妈了
早上我给老爸买了八个天津包子
我胃有点疼
我想吃个包子胃就会不疼了
爸呀
我吃一个你吃七个
要是我妈
一定会说
儿子啊
妈吃两个就饱了
剩下的你快吃
还热乎呢
专属矿山的火车道
一定要颠一下我
看车窗外的烈士陵园
我尽可能多看点
它里面山上的墓碑
和它的松柏
我费劲扭着脖子
相当于仰头
喝干净瓶底
挺虔诚的姿势
老家很遥远
妈妈在海里
清明我就在网上
纪念一下而已
去年清明节倒春寒
雨雪交加路面结冰
去墓地的路严重堵车
英子感慨
"你妈真好
太照顾儿女"
我没喊爸
相当于杯子里的水满了算满了
我没端洒
如果我妈还活着
我开门时就会喊妈
妈
相当于杯子里的水端洒了
不满也洒
妈
开老爸的房门钥匙
我总拿错
我这一班钥匙
有两把
和老爸的房门钥匙
挺像
英子叫把老爸房门钥匙
刻个记号
我不
有时老爸的房门
我一下子就打开了
有时
四下子才打开
我摸钥匙像摸扑克牌
我开门像翻扑克
算命
不顺嚎
顶多是老爸
又往地上尿尿了
或者
冰箱门不关
或者
被铺地上
在上面躺着
今早我有点懒
决定出去买豆腐脑油条
油条搿成小块泡进豆腐脑
糊弄老爸一回
钥匙才三把长得差不多的
我开试第六次
才对
我也没在进门之前喊爸
如果我妈还活着……
今天我开老爸房门的时候
特别想妈
我妈最后一个除夕之夜
我送英子回家后
又返回我妈那
我爸已经呼呼睡了
我妈又给我煮了几个汤圆
悄悄话全在汤圆馅里
很轻很轻
不是一句紧接着一句
当夜我还是走了
我临走找不着自行车钥匙
我妈真会判断
我的钥匙在我绒线帽子里呢
帽子已经戴好
钥匙在头发上施展着轻功
我妈说
你爸也有过
钥匙藏在头顶的事
卢书记事件
使我想起我妈
在196几年的一件事
你呀真行
好像啥事都能拐到你妈那儿
和你妈有上联系
我妈是粮站出纳员
主住开会特别强调
不管是谁
不管什么情况
细粮也不能多卖一斤
这会开完才不几天
主任亲戚来买细粮
我妈看他粮证细粮已经买没了
主任跟在他亲戚后面
笑眯眯的
我妈说这票我不能开
主任把粮证
递给了我妈对面的蔡姨
见我蔡姨给开了票
我妈说这工作我不干了
往桌上一摔算盘
回了家
来一个同志没劝回去
又来两个同志
都是党员
告诉我妈
主任把细粮退回了粮站
快回去开票
党叫你回去
妈妈的声音
遥远但清楚
我写了一个顺口溜
我给大家念念
这反思会一连开了几个晚上
最后一个会上我妈才上台
"一切都过去了
都是上了王张江姚四人帮的当
犯错误的同志的出发点还都是好的"
都是一颗红心…………"
一直沉默不语接受指责的邢书记
听了我妈的顺口溜后放声大嚎
那嚎的动静实在难听
好了好了
袁书记站起来表态
张雅琴的顺口溜非常好
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反思会到今天结束
散会
作者简介
丁海明：1964年生于鞍山，1980年开始发表诗作，《诗刊》、《星星诗刊》十余次发表作品。1992年毕业于辽宁文学院青年作家班，个人诗集《病孩子》，春风文艺出版社。停笔多年，2018年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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