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喊冤
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怀化老头绝对绝对就是一个好人。 想不通的是,在企业工作四十二年之后,单位上千名干部职工中,十个竟有八个半喊他为“刘主席”。 改你的姓也就算了,还要强调不是那个姓“刘”的“刘”,是这个“流氓”的“流”。
晕死你没商量!
反躬自省,其实老头也没作过什么出格的事啊。
行政科长“视察”办公室旁边小花园,对着那窝竹丛撒了泡尿。被老头撞见了,抢了那位爷挺着肚皮的背景镜头。洗好后那天见他跟在屁股后面来了,掏出照片吐口唾沫顺手就粘在了宣传栏旁边。就听科长在后面嘀咕:“这个流氓?”
总工有些傲气,工人有说他瞧不起人的。郊区营业所挂牌那天,老头应总工要求拍了几张村景照片。洗出来送他时,就见照片中总工身后红砖围墙上那白石灰刷的大字广告十分有趣:《良种公猪配种》。“老头你存心搞我的鬼呢!”
调度室一摩登堂客掐着老头小腰、搭着他的香肩,强行要合影。照片被老头题字后托人转交到她老公手里:“综合治理的原则是看好自家的门,管好自家的人”。害那俩口子笑得喷了饭。
湘、黔、鄂、渝边区地方电网联谊晚会前,文体专干请老头去排练厅审查文艺节目。十来个少妇劲头十足,练完一曲请老头点评。老先生一言不发,边笑边往外走。专干紧追在屁股后面询问。“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畏首畏尾的?你去买些羽毛球来,要她们塞在衬衣里面,挺起胸来美。”

专干笑得直不起腰,少妇们都在喊:“流主席,英明啊!”
福利房落成,职代会通过了分配方案。一女工晚上拿了条香烟寻到老头家,请求在楼层安排上给予照顾。老头说你三代同堂、有老有小、又是军转家属,你的要求可以满足。行政科明天就要张榜对号入住了,你快去找科长说说。老头把香烟塞回她包里,推她下了楼。

第二天见到行政科长,笑嘻嘻伸出手掌:“二一添作五。拿来!”科长眼一瞪:“还真是你让她送的烟?流氓!”“什么六毛七毛?我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老头还当过调解主任,也干过几件叫人哭笑不得的正经事。
两口子斗气闹离婚,那时民政局是一定要求先经过工作单位进行调解,调解不成凭单位意见就很容易领证。老头做这事有点别出心裁:他一不听当事人诉苦,二不当裁判定公婆有理无理。要离婚?行啊!你先挂个号,两天以后在家弄点好酒好菜,老头说要带上公章陪他们吃顿“打狗散场”的饭。

那回老头打电话问菜炒好了吗?被那女人劈里啪啦就是一顿好骂:“你什么破调解主任?没费一句口舌就想来我家撮饭吃?我老公说了,我们不离了,玩不过你这流主席!”
这冷处理的方法后来被不少单位效彷。
县城一个变电站二十几号人有八个姓王,最小的那姑娘被大家喊成了“王八”。趁老头来站参与安全检查时眼泪汪汪找他诉苦,太欺负人了。老头笑了笑,又想了想:别哭啊!赵钱孙李、周武郑王,《百家姓》里王姓排第八,王八就和叫张三李四差不多。只要后面不加个“蛋”字就行。王姑娘一愣,想了一会,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站长随后在站内下了禁口令,因为老头说要扣他的奖金。
还有个变电站,小姑娘为小事和别人打了一架,站长扣了她当月奖金。这丫头在家是满女,一贯娇横。不依不饶拉上父母一路就吵到市里。公司书记、保卫科、女工委个个批评她不对。这丫头哭喊着一下就冲出会议室,右腿一抬就跨上走廊栏杆:“你们都欺负我,我从三楼跳下去算了。”众人不知所措时,老头一把拽住她胳膊就跑。沿着楼梯从三楼奔到六楼了,丫头莫明其妙,“你拖我去哪呀?”“你不是不活了吗?三楼跳下去死不了,我送你去屋顶天台。”丫头一把死死抱住楼梯栏杆:“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跳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事后,书记说老头:还有你这么劝阻的吗?
那一年,市里一大型集贸市场着火了,二层楼商铺几乎烧光。消防支队验收时走过场,临战又出警迟缓。为了交差,得找个冤大头顶包,供电部门于是首当其冲。相约到支队协商处理时,根本不听供电公司对火灾原因的调查汇报,只强调火灾事故调查以消防结论为“权威”。协商中,防火处长酒醉醺醺,蛮不讲理。这一边莫可奈何时,就见老头拍案而起:“你!支队长称你‘火处长’,你其实就该叫‘酒处长’。说下午协商,你中午喝个脸红脖子粗,市场开业你验收马虎,报警二十多分钟了,你离市场才一公里却跚跚来迟。”随即,支队长就火处长态度表示了歉意。
从支队回来,大家对老头举起大拇指:“流主席,算你牛皮!”
那么多年,单位老总一直当老头是“万金油”,哪里有事往哪里抹,上法庭当被告都当过十几回了。
一件承担连带责任的担保官司,开庭前老头和原告方银行的美女律师用本地方言聊了个天花乱坠。待律师用塑料普通话宣读完起诉状了,轮到老先生答辩时,他装得可怜兮兮地“报告审判长!我不会讲北京话。”律师气红了脸,法官差点笑出了声。辩论时,老头又利用聊天时原告方无意中对贷款用途的透露,指责银行发出贷款后监管不到位为由,拒绝承担全责。最终判决下来,各打五十大板。
和律师挥手道别,她说“你太油”!他说“不谢”。
还有个官司,一根电杆埋在荒山坡上,一个律师为了千元代理费挑动农民起诉,索赔六万。法庭上,面对几位木讷的村民代表,老头降低八度发言。最后陈述时,他作为胜诉方主动承担了全部诉讼费用,末了仍不忘把对方律师骂了个狗血淋头。签字时法官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
老头说话办事给人的感觉很随便,甚至有点吊儿郎当,却十分招人喜欢。领导常常让下面的人有什么事“去找流主席帮忙解决”。工人把他当自家弟兄伙计,收媳妇嫁女愿意请他上台证婚,老人走了要请他致几句悼词。
婚礼上什么“早生贵子”,从他嘴里出来就成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早日造就革命事业接班人。”酒宴大厅宾客会被他讲得哄堂大笑,新郎新娘要被他羞得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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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有人上西天了,第一个知道消息的肯定也是他。他一出动,什么场地布置、人员安排、值夜排班,全都井然有序。几个朋友曾对他说“我倒要看看你要是走了谁来给你致悼词?”他想都不想就告诉人家:“不麻烦别人了,我自己来。” 老头说他会提前录好音,会点名那几位朋友“来了吗?没来?转告他,我下半夜去找他聊聊。”
“你这个流氓,做鬼都不肯放过朋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