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艺术家
一根香蕉,一枚茄子,
低配的装置主义风景有何妙处?
你来到广告画中,艳丽的沃霍尔,
想要几联有几联。如何游戏在
玛丽莲•梦露和领袖之间?
从机器制造的轰鸣中边走边构思,
又从展览馆步出门厅,你手痒,
看见风的小手在抚摸喇叭花裙摆。
有意识是很有意思,
调一方向从下半身看上半身,
望远镜里你会发现原始社会。
多好啊,试错中的失败都是硕果。
从野兽出发,从色情出发,从酒神出发,
那带头起高调的是小僧不是佛陀?
那圣母替代了多少个妓女修得真身?
有点疯,你迅速从失火里抽手,
抢救一张因冰冷而绝望的画,
原作感原来等于零度的祟高感。
装蛋无济于事,艺术家从肉身分裂,
不需要知识的饥饿,颁奖台后面,
梵高的霉毒燃烧,是向日的葵花烧。
灰烬才是心血之作。想到这里,
你就成了半个小神,拴在阴茎上,
果然有实力,让泥土翻卷大海波浪。
铧犁不带电,自有锋利的动力,
要不你就抢走你身上的弗洛伊德?
忘了,忘了就好,忘了口罩也好,
忘了栅栏更好,哪里有先知?
一座疯人院,够你游戏的了!
2022/03/11
青绿山水
深山,桥替我涉水,以便
隔空走路。芒鞋否定物理性,
过川后,怀揣的帛书浮躁。
空气毫无意思,总不放晴。
山坳茅舍含烟,柳暗花不明。
唐诗丢失钥匙,柴扉久叩不开。
风声用青龙纠缠湿树荫,
天梯为江山持守狭隘的难度,
草色谦恭打拱,让让就过去了。
溪边垂钓,隐士有留白之心,
睡在胡须里,钓是糊涂的,
心中涟漪却用水面的皴笔写。
岩石泛绿,失重,水上漂。
近来雷神来访,有树相拜。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缺养,竹简怎么晒都不返青,
青衣尤不悔,书中有书虫。
果然可以停顿小憩,望山。
流水不腐,亭台便不烂掉。
一个樵夫扛着新鲜的树枝,
卖掉冬天后,修成一束柴禾。
闹市有雪意,但卖炭翁缺火,
黑脸黎民出自深山苦修苦炼。
月光从白天借光,晚上才
洗涤潭水,功力深及千尺。
但桃花掌打烂了一手好牌,
水边开了又落等于没开没落。
送客的人想留住肉身绝句,
短笺里,诗人摆放一行果实,
迁就腐烂的幽暗咚咚下坠。
回不去了,斑鸠的啼鸣碰壁,
它连篇的梦呓,皇帝听不到。
晨昏洗耳朵,听京城之静,
还呈喧哗的现代感。好在
古寺点缀深涧蛙鸣,师傅
从画卷跃起,等待买椟还珠。
为卖空而买空,师傅仅差
一点佛号,就可反对纸春秋。
三个和尚去打水,重担在肩,
途中遇见母虎,跑回山门,
木桶丢了,水缸却满了。
放水养鱼的禅机懂得外溢,
一滴水借春心,让红杏探墙。
名望是藏锋,不便大写意。
红尘百里,员外骑驴过山,
一肚子遁世之气,恰逢
月圆时分得一忘二。芙蓉
工笔画里绚烂,黄粱熟了。
是我替他遭遇剪径豪强,
我掏出护照,手机,纸币,
摆在鞍前马后。甚么鸟东西,
他们说,然后打马进绿林,
云烟颃颉,顺势卷走长卷。
剩下繁体的偏旁部首听命,
草草收场。放大镜碎了,
惟贪恋的题款,印章,装裱,
护卫着古意,长寿的赝品。
2021/03/10
雪的注释
大地是墓地,云朵
死了会开花。雪死光了,
大地就唱无声的赞歌。
哪里都有白色在装点,
天花乱坠吗?黑暗里,
天花怎么看怎么不缥缈。
语言已经为它死掉了,
剩下的密密地覆盖着凛冽。
古代的雅兴,有红泥火炉,
灯下翻书。现代的供热站,
不能解决当代的问题。
最寒冷的一页翻开了。
最隐蔽的一句话冻成固体,
最热的心肠开始硬碰硬。
有人立冬借了一身兽皮毛,
久而久之长在了骨头里。
铲雪机轰鸣,有人给
伤口撒盐。守住原始,
有人的雪山成了经济。
而大宋的沧州,官道上,
冻死骨,连野兽都不是。
河流缩着身体,冻僵了,
僵化再僵化,才产生,
硬梆梆的自我,叫林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冲不恨,不恨寒流,
不恨寒号鸟。他是什么鸟?
你看过他有快乐的锦缎吗?
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
不可得,挑着闷葫芦,
豹子头啸叫,索性吃酒去。
苍天,有点意犹未尽,
雪全下成了破折号,
寺庙的慈悲也意犹未尽。
他推开庙门,荒了神,
慌了神。那就冲出去吧!
仇家们显然才冷到骨头。
那六月飘雪呢?奇迹
比窦娥的唱腔还奇异。
冷暖交加,才算一场注释。
雪花坠落,从来如此,
因为天文里没有枝条,
人文才有悲愤交加的果实。
冲出去,这是要脱胎换骨?
他提起枪,才清晰起来,
走向水的对立面,冰与火,
你见过雪花抱团吗?
见过雪花变成石头吗?
从古代到现代,五十岁后,
凉了才透彻。你看过
雪花的阴影吗?
梨花加蝴蝶的混搭版,
抱琴人会嗅到梅花的香味。
宴会是被包裹的,
只在上层人家里互相邮寄。
其实,脚印在雪上写注释,
雪花也在天地间写注释。
白色的墓地和寒冷,鼓舞着
寒冷的事物继续绽放。
2021/02/04
耳光
通过虚构,打脸变成了耳光。
迎头的如来神掌,从殿堂
横空劈来。黑色大哥出自暮色,
底气是江河湖海的蒸蒸日上。
公文采取了暴力立场,
满篇的错别字也是白纸黑字。
如果我打哈气,不打耳光,
不盖公章,这事算不算数?
读还是要读,还要传播。
记住一记耳光,听力就坏掉了。
记住一记耳光,就不打在肉身上。
为饭碗而埋头,饿,顺从肚子,
至少得尊重屁股,坐位搬来搬去。
屁股下面有马桶有祥云有核酸。
昨天订做的小马扎不是蚂蚱,
实验后不会蹦,缩在角落听话。
微博在开会,会场蹦满留言框,
粉丝按级别装着,沙发或板凳,
瓜子或口水。骨灰级的
戴面具,墙是防火墙,风一吹,
墙头草顺势倒,注意着电网
刮破衣服。倒向英语的偏左,
倒向国语的也偏左,左撇子。
深层次上看,是风在说话,
说风气,说风向,说风流。
供桌上的祖宗只相信贡品,
所以有了特异功能。事情
搞大了,报纸里蚂蚁啃大象。
都在气头上,手头打气筒多,
出气筒少,去校园里找吗?
(我建议去猪圈,去狗圈。)
都是一种气味,耳光的气味。
可以中庸一些吗?奶嘴对乳房
说。吮吸的,不一定是营养。
罢了!罢了!罢了!罢了!
其实都打耳光,都互相打耳光,
就等于从来没有打耳光。
2021/01/03
经验史
狗牵着我走不是风景,
我无限制地依赖地形学。
盲眼,看见的都不存在,
手摸到的物理才亮起来。
小心着不怀好意的绊脚石,
骑马时听山寨版的绊马索。
巷子里,讲纪律的电线杆,
一路在我的额头撞脓包。
没有黑帮,是黑暗帮我,
摸或者说探索,全靠
细微的神经末稍。
给阻力让路,顺着风走,
我一直在钻世界的空子。
没有不好意思,
能走在路上才证明活着。
我停顿在虎穴和梦魇里,
潜意识长出试探性的软足,
一旦决堤,章鱼的洪水,
就怀抱城市的形状和指南。
细节决定成败,摸象时,
我摸到了大局观。我
热爱真象,因为是真相。
黑夜给我的,盲眼都给了。
走就是方向,就会有光。
我的听力有把纳米尺子,
测量过云烟里步步高的日出。
有时也走在岔路上,但
吐过墨汁的地方都有锦绣。
2021/02/06
爱德华•蒙克
河,流。四条木桩,
用来保持移动或立定。
漏,承受食物的锦囊,
吞来吐去,时光装不满。
球体,夜晚的向日葵,
扭啊扭,太阳或月亮?
取决于思考发不发光。
街头没有老鼠喊打,
今天过街的人,
一律口罩和满胆毒汁。
渡桥上,蒙克的画尖叫,
四肢搂抱着一缕黑烟,
扭曲的漩涡在昨天激荡,
反复画版画,复制明天。
不过,还是丢失了!
我,和大家一样了。
我们,和大家也一样了。
“不!” 他的眩晕仿佛清醒,
不一样的是惊恐,
不一样的是逃跑。
藏在迷雾,枪林弹雨,
废墟,新闻,剧场帷幕里,
尖叫,只是拒绝收听,
收听另一个自己。
彩色油画为色彩颤栗,
尝试从两个世界爱一个自己,
是可能的,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的,是可能的。
2021/04/11
报告诗
我在雾气里吐泡泡,
不知道算不算弥天大谎。
努力保持模糊,我不是蛇,
跟骨头较劲,练柔术体操,
每日赢得一团无解的绳索。
也挺好,没顺势被打死结,
腰带的尺寸肾知道,领带
最近轮换红与黑,喘气
均匀多了。侧身贴墙根走,
粘染青苔病,好在离青楼远,
害怕风吹散煎熬的草药味。
白天听晚间新闻,才知道
早晨的事件。以头撞墙,
或者捂嘴自闭,佯装眩晕,
不让穿西装的中医看舌苔。
撒尿湿脚背,新皮鞋不是渡船,
偶尔梦里澎湃失声也不行。
雄纠纠的是走神和发呆,
日日迎接霾,吃尘埃,和稀泥,
提醒擦镜子是昨天的事情。
胃口尚有,大街上看谁都是肉。
晚餐上用刀叉翻脸,各自独白,
发现我们胖了?两块酸面团,
发酵之气让豢养者感觉有点甜。
谁来解释栅栏? 猪羊送到哪里?
每天睡死一寸,渴望活过一丈。
师傅属蛇,却神龙见首不见尾。
口罩之年,管住嘴,迈不出腿,
兜圈子影子又斜歪一截。哦,
小心眼的地球仪,海有平面吗?
牛顿的苹果让云端的天秤倾斜,
原来全坐着狮子和老虎的屁股。
摸不得,当真就摸不得。
当真有针,当真有星星和羔羊。
当真需要针,当真需要星星和羔羊。
2021/08/11
不是记
不是近视,是短视,金边眼镜
看见戏剧看不见戏剧人生。
不是明亮,是浮光,清晨雾散后,
坚硬的稀粥对抗窗外准点的白鸽。
不是梦境,是现实,剃须刀哞叫,
在我秋意寥落的脸上轮回吃草。
不是滋润,是凉雨,豢养关节炎,
如颈椎病豢养卑躬屈膝。为腰痛
下楼倒着走,不是健身,是惯性。
不是日日新,是僵局仍然从旧
如旧。不是器官的反叛,是
麻痹的虫蛹假装模仿无欲隐士,
站桩,打拳,步行上班,偶惊蛰。
不是看见,是趟过盲区,是风动
走在毁灭果实的路上以为无辜。
不是单位,是一块砖,8小时
揣摩着座席如摩天建筑虚位以待。
不是春秋大义,是会议和老虎团,
是复印机不厌其烦,顺便耗掉胆汁。
不是文件,是炭粉,是舌苔搅拌
程式化的水泥,狠狠抹向修饰学。
不是美观,是每个人都有脸书,
从魔法师的角度看,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不是道路,是铁鞋
寻找一双合适的脚,在刀尖踏浪。
不是误判,后窗的花盆立场坚定,
一年来不动声色,喝醉后望去,
枯叶写就的新芽仍旧不开花。
不是落日,是耗尽的热血喷洒,
是抽水马桶奋力的向幽暗一冲。
不是夜晚,是眼前一黑,是牺牲。
此一时,彼一时,被梦境专制。
2018/09/26
杨勇,70后,黑龙江人。从事诗歌,小说,文学批评创作活动。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有大量文学作品发表并获奖,著有诗集《变奏曲》《点灯》《日日新》《镜中的浮士德》,散文集《纸世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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