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的年
作者//唐半傻
东北的年是从一进腊月门就开始的。
小时候的乡下都穷,家家户户几乎都穷的差不多,苞米面饼子糊肚粥萝卜条咸菜能从这个秋天糊弄到下一个秋天就谢天谢地,大多数人家都会有青黄不接的日子。所以做豆腐就成了置办年的重头戏。生产队有四头毛驴,提前排号借来一头,然后牵去有石磨的人家借磨磨豆浆,磨好了一付扁担挑回家,卤水点豆腐、石膏点豆脑。当然,豆脑点好了还要给借磨那家送一小盆去。豆腐切块放苞米仓里冻上,豆脑请亲朋好友来喝,有酒……现在想想,那时候人真是穷得不行不行的! 
腊月里还有一件大事就是烙粘火烧。粘高粱、粘苞米、粘大米、粘大黄米面包裹红豆馅摁成饼,大铁锅里放油烙熟。我最爱吃酸菜馅的,许多年过去念念不忘。粘火烧烙好,一盖帘一盖帘放院子里冻上,然后集中到能盛五挑水的大缸里装满,啥时候想吃上锅馏熟,蘸白糖……如今每年冬天,我家楼下的早市如有农村人来卖,遇见了我都会买,只有东北乡下大铁锅柴禾火烙的才正宗。

杀得起年猪当然是全家人兴高采烈的事情了。当然,那个年代谁家也不可能把整个一头猪都留着自己吃了,如果不把绝大多数猪肉卖给左邻右舍那就是败家。东北的乡下管杀年猪叫“拉馋”,解解馋就不错了,猪肉酸菜炖粉条品尝品尝就得了,过后熬菜时能放点“油滋啦”就偷着乐吧!当然,杀年猪更得请客,能请来帮忙的都是最近的亲戚最好的朋友。酸菜头天晚上切好满满一大盆,那时候的盆大都是陶泥做的。第二天外屋地的大铁锅里五花肉、大骨头、酸菜、粉条一起炖烂。热炕火盆放满火炭,锅撑子上放一小铁锅,炖烂的杀猪菜盛进小铁锅里继续加热,灌煮好的血肠切段覆在最上面,东北老少爷们儿围锅盘腿席炕而坐,纯粮散白喝个满脸通红满头大汗……

物质匮乏年代的冬天是买不到青菜的,年根儿前大队供销社偶尔会有带鱼、偏口鱼卖,沟沟叉叉村里的大喇叭广而告之;离家十里地的兵工厂商店是办年货的最好去处,乡路上人来人往……
穷不像样的年代,东北的年好像一直都在置办着,整个一个腊月都在置办着。
那时候东北乡下的冬天是吃两顿饭的,现在好像还是。除夕上午,猪肉白菜炖粉条,大米干饭,饱足口福之后贴对联,谁家的大门口贴好对联之后一般就不许乱串门子了,说是人家封了财运了。下午饭自然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生好酒的父亲可以放量豪饮。夜幕降临,我们小孩便可以打着秫秸骨架彩纸糊的灯笼逛街去了,兜里揣着拆然的小鞭,时不时地听个响……
除夕子夜,鞭炮声不绝于耳,烟花照耀下的村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煮饺子!我们那里管这一刻叫“接神”,接财神。

不管除夕夜睡得多晚初一的早晨都必须早早起来,免得被拜年的人“赶饭碗子”不好看。拜年大概是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儿吧。早早穿好新衣从村西到村东无论穷富挨家挨户地拜过去,为的是人家给的那一支香烟。到谁家,人家不及时给烟就磨磨唧唧不爱走,给了烟立马溜之大吉。一溜边光拜罢回到家,盘点一下战利品,找个空烟盒一股脑装好,留着放小鞭时点着玩。
初一的午后,小街上冷清下来,偶尔有孩子们在余兴未尽地放着零散的小鞭,缺觉的人们开始补觉。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失落:下个年,还得等一年……
初五,还有个“破五”,年就算过去了。大概是对年的不舍吧!
接下来,便是乡下人又一年的辛劳……

少小离家,老大未回!故乡遥远,故乡的老屋易主,不知东北故乡的年现在过成什么样子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随着时代的变迁年味越来越淡,但年的情结在中国人的基因记忆中会代代相传,永不泯灭!
山海关内的雪已所剩无几,新年来临之际一定荡然无存。一个人身在异乡过年,五味杂陈……
好怀念东北的雪、东北的灯、东北的年……
没有雪,没有红灯笼,不让放鞭炮的年还叫年么?

作者简介:唐胜德,笔名唐半傻,网名独坐凭栏。1988年开始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获过奖。做过国企经理,杂志社编辑,住过军营,种过庄稼。辽宁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认证编辑,食用菌专家。
七分不食烟火,三分苟且偷生。深山老林一个安静写诗作文的老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