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想
李横秋
最近几天,都去看了落日。
我们住在农村,刚好过了水稻的丰收季,驱车一路西行,穿越空荡的荒原,远处摇曳着的是挂满空枝的枯木与明朗的被放逐的红日。
我喜欢在荒原看落日,天地浩荡,没有遮挡。抬眼四望,一切都在原野里穿行,包括猎猎的晚风,疏朗的星子,和我浮萍般漂泊的灵魂。
车子被停在了路边,我慢跑进荒田,躲避过一座座孤坟,于一小片空旷之上狙击落日,这些长满荒草的被遗忘的土堆坟是没办法入镜的。百无禁忌的是我,不是那些观摩我照片的误入者。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小心谨慎,不打搅到别人的好心情的。尽管,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经历的季节。
这个冬天,相较以往,还是稍稍寒冷了一点,因为熬不过去的人变多了。还未进入数九寒天的那会儿,村头的几位老人便相继去世了,包括我认识的那对夫妻。那对总在河堤划船垂钓的老夫妻。
我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在五六年前的夏天。恰逢周末,学校轮休,我骑着山地车于堤岸穿行,追逐回巢的飞鸟,背后是空甩的没装一本书的书包与串起的轻笑。那位爷爷就是在拐弯口拦住的我,寒暄着许久未见,而后递过几条串联的小鱼,挂在我车把手上,反复叮嘱我回家记得熬汤喝,絮絮着鱼汤补脑的箴言。我简单谢过他之后,便一溜烟消失在夜色渐起的路口,中途未曾回头。
后面奶奶一直催促我去看看他们,却也一次次被各种借口搁浅。直到最近他们忽然离去,远去另一个我在人间难以寻觅的国度,我才逐渐意识到那个背影是我们之间无声的告别。
初学地理时,我曾以为人口老龄化是一个于我而言格外遥远的被定义名词,直至最近的关于我曾有过交集的各位长辈的死讯陆续传来,我才恍惚明白原来我也是置身其中的。
这边,给我们家送过大白菜的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埋,那边,喊我去他们家吃猪肉饺子的老爷爷就也没了。这些深重的记忆在脑海里穿插着极速飞行,快到我甚至没办法给情绪分类,以至于做出最好的、称得上满分的回应。但真正的情绪,是不需要刻意练习的。人是很矛盾的,追求完美,又害怕失真。
想到这些,我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再抬眼,夕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落下,近处是黑漆漆的一片。也许,这里就埋着我认识的某位老太太、老爷爷或者他们的亲戚朋友,我想。
落日会日复一日,活着的人还会有更多的感慨,已然离开的人又能否收到这些讯息呢?如果可以,我们表达的更多还会是思念与乐观吧。毕竟,报喜不报忧是每个时代的家庭的共识。
至此,我看见那些我曾见过的苍老容颜在荒原里穿行,和我空洞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作者简介:
李横秋,女,原名李紫轩。生于冬日的朔方小城新沂,现求学于亚热带海滨城市厦门。认为文学创作就是构建自己内在宇宙的过程,热爱一切盛大辽阔的事物。也坚信文学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和穿衣吃饭一样重要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