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怀杀年猪 （一）

引---蝶恋花

不待热头东岭起，灶火熊熊，井水锅中沸。

犬吠人呼追白豕，年猪嚎出氤氲气。

请得四邻尝美味，细说桑麻，慢品封缸醴。

临别客邀拼一醉，我家明日屠肥彘。

    年关如期而至，游子陆续回乡，节日气氛益浓。根据以往习俗，缙云三乡家家户户均已进入杀年猪的旺期了。只是市场经济后，随着社会分工的细化，专业养猪行业的兴起，出门发展的乡亲增加，而家乡养猪农户日渐稀少，历来“家家基本养猪”的习俗不再辉煌。但回忆当年老家“杀年猪”的习俗情景，却还是历历在目回味无穷呢！以往，过了腊月二十，本村两三个杀猪老师（屠夫）可要忙到日以继夜了。天未亮就匆匆起床，忙得从上半处到下半村，从后道坛到前街沿，从馒头山到后山背，快马加鞭为乡亲们杀年猪。由于这时候需要杀猪的主家较多，故都要提前预约。经常是上一家尚未杀好，下一家就已烧滚“杀猪汤”迫不及待了。杀猪老师往往连吃饭放屁的时间都难有。杀了这家的猪，就奔那家的栏，一天下来，要杀七八个到十几个。在家乡，杀猪也是件很残忍、很专业、很讲究的事情，非一般人能下得了屠刀的。

   农户养猪的任务，一般都是由家庭主妇揽承。猪养大了，或至年关来临，便由男当家的约好杀猪老师和相帮“抲猪脚”的亲邻，在哪一天某个时间段过来宰杀。而在杀猪老师未到之前，主家必须做的事情便是头一天晚上给猪喂得饱饱，猪栏垫得燥燥。让它享受一生最后的晚餐和最干净的“床铺”。当然猪栏垫得燥燥的另一个目的是第二天大家在抓猪追杀时，省得各人怕脏不敢近前或猪粪满身。

        第二天，等一身猪骚气并戴着满是油腻之布腰裙的杀猪老师，背着笨重杀猪的工具一到，主家和相帮人就要帮他二一添作五地做好所有的配合工作。屋内，女当家的要事先烧一大锅开水，准备好筛笪、米筛、大粥罇、龙缽……，以便杀猪时“褪猪”和装肚里脏所用。户外，男当家的先准备好杀猪用的又大又牢固的“杀猪凳”以及豆腐桶、猪血盘、两脚梯……。然后将猪盘放在豆腐桶里，由杀猪老师到进浅浅的一盆水，洒一定比例的盐，待接做猪血之用。一般要杀的猪都在几百斤左右，再加上猪的挣扎力和反抗力，耗力很大，所以抲猪上凳得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与杀猪老师配合，才能镇得住场面。相帮人员到齐后，杀猪老师便伙同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从猪栏里边牵边抬，有人抓尾巴，有人抲脚，有人抓耳朵，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肥猪抓抬到杀猪凳上。此时此刻，鸡飞狗跳声，小孩的惊呼声，年猪的嚎叫声和杀猪老师的命令声，主家的奔跑接应声混在一起，凑成一剧悲喜交叉的大乐章。那只猪在被抓时，并不知道有人要杀它，刚开始只是“吾吾”地乱叫，不听人使唤，后来被众人缠住时，觉得自己的行动不自由了，便大声“呀呀”叫喊起来，可这时候，已经为时晚了，及至被众人架到杀猪凳上，按住四肢与脑袋时，则是拼命挣扎。它似乎知道自己将被宰杀了，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了，于是拼命地“呀呀”尖叫起来。隔几个道坛都能听得见它痛苦的惨叫声，甚至能让人知道是谁家的猪，放在什么位子被杀了。此时，帮手们乘胜加油，有的“抲猪脚”，有的抓尾巴，有的压住身躯各就各位一丝不苟，杀猪老师一只手抓住猪脖子，一只腿压在猪身上，另一只手则持一把至少有一尺以上长的锋利雪白的屠刀，对准年猪喉咙直接刺入其心脏之处，随着猪刀迅速拔出那一瞬间，猪的鲜血象喷泉一样喷射出来，直接泻入位于豆腐桶里的猪盆中。年猪在被刺入尖刀的那一瞬间，会爆发出它所有的力量，在大凳上挣扎着，抽筋着。抓猪的人群这时候即丝毫不敢怠慢。否则，那猪都有可能从杀猪凳上挣脱下来。此时此刻，是几个威猛的汉子与一只垂死挣扎的肥猪之间的力量在搏弈!当然，最终还是肥猪惨败在杀气腾腾的人们和寒光晃晃的屠刀之下。此时猪的尖叫声响亮、刺耳、揪心，充斥着十分无奈的凄惨和无助，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口喘着粗气。

       因为猪是由人养起来的，看着他从十几斤的小猪每天三餐喂养，一天天地长大，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况且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就这样被残忍的宰杀了，说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再说，人之杀生之念本来是有忌讳的，况且在杀了它之后，还要去吃它之肉，则是更加罪孽深重。按缙云民俗说法，猪也是有灵性的，它被人宰杀，也算是冤死。可是，又没办法，猪是人养的，它最终是要被人吃才是天经地义的。为送走猪的冤魂，所以主家此时一定会临行祭祀它，安慰它一下。与之朝夕相处的家庭主妇好像内心有愧依依不舍地点起清香，燃起纸钱在祭拜念经：

杀猪也有杀猪经，杀猪老师笑欣欣。

白刀归，红刀出，还有红盘接你血。

辛辛苦苦养出栏，知恩图报理当然。

  早去西天早出世，下个生世做神仙……

       不一会，这只活生生的大肥猪便鲜血流尽，朣孔放大，无奈的嚎叫声逐渐伴随着袅袅而升的香烟和漫天飞舞的纸火银灰冉冉升天，一生无所事事安闲自在的肥猪就此停止呼吸，魂归云天，只余体温，再也不能动弹了。

       杀猪老师借此空隙将猪血盘的猪血拍打均匀凝固后，划成一行行小方块。然后便约众人将猪抬入装有滚汤的豆腐桶之中，那豆腐桶正好可以容纳一只猪和相应的猪汤。杀猪老师叫主家再拿冷水来调温。因为滚汤温度不调好，就会因“老毛”而猪毛褪不干净。就难过主家满意的一关。此时的豆腐桶里冒着浓浓热气，散发着阵阵浓重的猪腥味儿，刚刚还活蹦蹦的肥猪，现在一点动静都没了。原来这就是古来话所说的：“死猪弗怕滚汤烫”。热水泡烫毛猪，其实就是为了便于“褪毛”，由于猪毛生长得又深又长又坚韧，杀猪老师先迅速用手在猪身上任意地试抓一通，将那些易拔的毛先拔了，再用专业的猪毛刮子去刮毛。刮净了一面，再让大家一起帮猪翻过身来刮另一面。最后拿出一块长石条在猪耳朵、猪苦臀孔、额头皱纹、大腿夹、猪眼睛等不能用猪毛刮去毛的部位一一敲击去毛。

     应子根 ，汉族。 1947年出生于浙江缙云，现任杭州埃菲思科技有限公司顾问。系中国书画协会理事，中国书协委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常见作品发表于专著和众多报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