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老婆大人炒了四样菜:青椒肉丝,青椒鸡蛋,青椒豆腐,青椒木耳。温了一壶酒。二人对酌,三巡过后,她话锋一转问起我的初恋。我一瞅画风不对,赶紧打哈哈:“酒兴正浓,你非要聊情伤,那我可有点犯困了啊。”
迷糊没能混过去,只好老实交待:小学二年级,班里转来一位城里的小姑娘,成绩好,长相也好,打扮得干净整洁,什么时候都像穿了一身新衣裳,在我们这帮乡下泥猴眼里那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小姑娘的外婆家在我们村,爸妈工作忙,特来投亲戚。插班头一天,老师命她自我介绍。她站上讲台,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拘泥,用普通话说:“我叫贺春怡,各位同学请多关照。”说完深鞠一躬。
礼多人不怪,她很快便赢得了所有老师和女同学的关爱。男同学自有考量,他们羡慕她的名字起得好,婉约,文艺,但嘴上却不承认,反而笑嘻嘻互相打诨:
“你叫什么?”
“我叫阎二狗,请多关照。”
“你名字那么丑,关照你个屁。”
“那你叫什么?”
“我叫彭大树,请多关照。”
“你名字那么土,不配关照。”
“喂,小哥你叫什么?”他们问我。
“我叫冉后,请……”
“你这名字好啊,跟贺春怡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一定关照。”
“你跟她才一对又一双呢,”我差点气哭。我堂堂一条汉子,虚龄九岁正当年,身高刚过一米三,怎能和一个小姑娘成双成对呢,多丢人呐?
别看那时候人小,一肚皮的封建思想,男女授受不亲,课桌都有三八线,互不侵犯;《同桌的你》唱什么借半块橡皮,想什么呢?我借你一巴掌!
可这事贺春怡并不知情,她是城里的,先进的地方人开明;我们是乡里人,越落后越愚昧。有一天上午,贺春怡同学吃了早饭找我一道去上学,大人自是欢喜万分,还夸她:“瞧这小妮子长得多俊呀,跟画上的人儿一模一样。”
我慢慢吃,能吃多慢吃多慢,迟到最好,心里那个怒呀,那个气呀:“好你个小妮子,不知道他们正取笑我吗?我是能离你多远离多远,你倒好,直接找上门来了。”
吃了饭,出了门。我说:“贺春怡,你看啊,从村口去学校有两条路,我走小路,你走大路,咱俩比一比,看谁先到。”
她不乐意,说:“一起走不好吗?”
“一起走多没劲,来吧,比赛——”说着我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贺春怡没走大路,更没与我比赛,她走的也是小路,就跟在我后面,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经此一事,她再没来找过我。
我顿一下,喝完杯中酒接着往下讲,多年后听说她结婚了,我一下便想起了这件往事——忽有故人心头过,一缕酸后一缕涩——这应该算是初恋了吧?
“后来呢?”老婆追问,提起酒瓶帮我满上。
“后来听说她又离婚了……”
“哎呦,这回不酸也不涩了吧?”
我赶紧举杯遮脸:“岂敢岂敢,怎么说同学一场,愿她得遇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