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弁《曲洧旧闻》卷一还记载:
仁宗皇帝至诚纳谏,自古帝王,无可比者。一日朝退至寝殿,不脱御袍,去幞头曰:“头痒甚矣,疾唤梳头者来。”及内夫人至,方理发次,见御怀中有文字,问曰:“官家,是何文字?”帝曰:“乃台谏章疏也。”问:“所言何事?”曰:“霖淫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掌梳头者曰:“两府、两制家中,各有歌舞,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根底剩有一两人,则言‘阴盛’,须待减去。只教渠辈取快活!”帝不语。久之又问曰:“所言必行乎?”曰:“台谏之言,岂敢不行?”又曰:“若果行,请以奴奴为首。”盖恃帝宠也。帝起,遂呼老中贵及夫人掌宫籍者携籍过后苑,有旨戒阍者云:“虽皇后不得过此门来。”良久,降指挥:自某人以下三十人,尽放出宫。卧房所有,各随身,不得隐落。仍取内东门出尽,文字回奏。时迫进膳,慈圣虑帝御匕箸后时,亟遣,莫敢少稽滞。既而奏到,帝方就食。终食,慈圣不敢发问。食罢进茶,慈圣云:“掌梳头者是官家常所嬖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帝曰:“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左右!”慈圣由是密戒嫔侍:“勿妄言,无预外事。汝见掌梳头者乎?官家不汝容也!”
仁宗接受批评、建议,是真心诚意的,自古以来的帝王,没人能和他相比。
有一天,上完朝回到后宫,仁宗感到头痒痒,便叫平素宠爱的一位专给他梳头的宫中美人来给他理发。
正理发时,宫中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女官来了,看到仁宗的怀里揣着文书,便问:“皇上,那是什么文书啊?”
仁宗说:“是谏官们上的奏章。”
女官又问:“奏章上都说了些什么?”
仁宗道:“奏章上说,下了好多天的雨了,可能是阴气太重,老天爷降下了惩戒。皇宫里的嫔妃、宫女太多,应当稍加裁减。”
听到这话,为仁宗理发的那女子不以为然地说:“朝中的大官们,哪个家里不养歌儿舞女啊?一旦升官,歌儿舞女的数目还不停地增加呢。皇上跟前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还要说什么‘阴气太盛’,必须裁减。难道只许他们快活不成!”
仁宗听了,没有答腔。
过了半晌,那女子又问:“谏官们提的建议,非得实行吗?”
仁宗说:“谏官们的建议,哪敢不实行?”
那女子便说:“如果真的实行,就请皇上首先把奴家给裁了吧。”她自以为是仁宗宠爱的人,再怎么裁也裁不到她头上,所以故意这么说。
仁宗听了,便起身下令,让掌管宫中花名册的人带着花名册到后花园来,并吩咐看门人,就是皇后也不许放进后花园。
过了许久,传下圣旨:自某人以下共三十人,放出宫去。私人物品,各自随身带着,不许故意落下。完事之后,立刻回奏。
当时已经是接近吃饭的时候了,皇后怕耽搁了仁宗进餐,接到圣旨,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打发那些女子出宫。
仁宗一直等到这件事办完了,才去用餐。
吃饭的时候,皇后始终不敢发问。饭后用茶时,皇后才说:“那位管梳头的女子,是皇上平时所宠爱、亲近的人,怎么第一个就把她给裁了?”
仁宗说:“这人劝朕拒绝接受批评意见,怎么能容许她待在身边?”
从此,皇后常私下里告诫那些嫔妃、宫女:“不要乱说话,不要掺和宫庭以外的事!你们都看到管皇上梳头那一位的下场了吧?要是乱说乱管事,皇上是容不得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