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江临燕(芝禾),女,江西临川人,1977年生,好散文、工诗词楹联。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抚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省属佛教内部刊物《汝水之灯》总编,抚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等相关职务,散文、诗词楹联作品曾多次发表于国内各级刊物并获奖,其中有作品书写成书法被馆藏。

亲恩如山
——写给我的叔公叔婆
作者|江临燕(江西)
很早就想为我的叔公叔婆写点什么,每一提笔,鼻间酸楚,泪眼盈眶,却又总是叹然放下。是呵,一支拙笔,怎能写得出二老对我们一大家子厚重如山,宽广似海的恩情之万一呢。然,“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二老年事已高,我总希望,在二老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当年他们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燕女,终其一生不能忘,亦不敢忘他们的养育之恩,并将这份感恩付诸笔端,以慰二老之怀。是以得出此文,以兹纪念。
叔公叔婆是那种具备了劳动人民所有传统美德的农民,勤恳,质朴,大爱。
曾祖父名下共有三房,大伯公尚未成家就英年早逝,我爷爷行二,成家后携奶奶一直谋生在外,叔公是家中老幺,也是兄弟中唯一读过几年私塾的,在与叔婆成家后,为了照顾年迈的曾祖父母,放弃了外出发展的机会,终身守护着家传的老屋,以及几亩薄地。叔公叔婆未曾生育,只是在中年时领养了一个女孩,大我三岁,算起来是我的堂姑。但是从我的曾祖父母到我的父亲,大姑,小姑,以及我,他们毫无怨言的赡养和抚育了我们这一大家整整四代人。
我出生未满十个月时,父亲病重,在省城南昌住院,需动大手术,那时我的哥哥不足三岁,我尚在吃奶,母亲又怀着身孕,还要照顾即将动大手术的父亲,一片愁云惨雾之际,心悬从小带大的侄子病情亲到南昌探望的叔公,毅然决定把我带回老家由他抚养,于是在母亲千叮万嘱泪眼婆娑下,叔公把我带离了南昌回到了老家,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婴儿的叔婆,没有多问一句,从此承担起了照顾我的重任。当时,曾祖母尚健在,领养来的堂姑也仅三岁,现在又加了一个不满十个月的我,五口之家,四世同堂,靠的仅是自耕自种几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即便是生活的担子如此的沉重,从我有记忆开始,叔公叔婆一直把我当成嫡亲的孙女一般呵护,爱如掌珍,从没打骂过一句,也没大声呵斥过一句,一个孩子能在父母身边享受到的一切,他们都给了我,甚至更多。尽管家中十分的清贫,但从来都是温暖的,欢乐的,时常充满笑声的。叔公叔婆上孝顺曾祖母,下疼爱我这个孙辈,对堂姑也是视如已出,在四邻八乡,我们家也是出了名的五好家庭。

叔公为人耿直公正,在村子里威望很高,但凡村子里有什么婚丧嫁娶,邻里纠纷,兄弟分家,乃至于分水分田,时令农务等,都会喊上叔公去参谋处理,再怎么纷乱吵杂的场面,只要有人说句“兆生公来了”,大家就都会安静下来,心服口服的接受叔公的意见,而神气的打着马将,骑在叔公脖子上的我,也总是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农村的规矩多,辈份严格,做什么事都会邀请长辈到场来主持,酒菜是少不了一顿的,从我记事起,无论什么场合,我都是叔公的小跟班,长期的耳濡目染,很小的时候我居然就学会了划拳,以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每天起床前,与叔公划拳刮鼻子,便成了我最喜欢的小游戏。
我的叔婆,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她是我所认识的最完美的中国女性,印象中,她从来都是勤俭持家,与人为善,待人接物总是未语先笑的。她每天要和叔公一起在田间劳作,回来后还要照顾一家老小,缝补浆洗,灶上台下。
乡村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的早。叔婆每天都是在天微亮时分就起床,生火做饭,当甑上飘出饭香时,她再会放出鸡鸭,喂猪,洗衣,然后叫醒我们,伺候曾祖母起床,忙碌一个早上,只在吃早饭时能得歇会儿,接着又要下地干活,年年复日日,无怨无悔。

小时候,我是一直和叔公叔婆同睡一床的,那时仍是计划经济的年代,地里产出的棉花都不够上交国家,所以农村里冬天多半是垫不起棉絮的,只是在床板上铺稻草,然后直接睡在竹篾簟子上,家中仅有的一床垫絮,曾祖母在用,堂姑和她睡一起,方便帮老人暖被子。我仍记得每年的冬天,叔婆总是把我抱在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冰冷的簟子,直到不冷了,才放我睡下。
我从小特别喜欢看戏,只要周边村子有戏班唱三角班,叔婆一定会带我去看的,那年月能看上一次戏,是比过年过节还要欢喜的事。五里八村的人如同赶集般涌来,叔婆一肩扛着条凳,一手牵着我,也汇入看戏人流。小孩子看戏,实际上是图热闹,每每未看到半途,我便早早进入梦乡,时至今日,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小巧身材的叔婆是如何扛着沉重的条凳,抱着睡得如猪般的我,回到家里的。

乡村的童年,快乐且无忧,春摘山花夏采莲,秋食野果冬玩雪,如今相比起来,竟有种“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的逍遥。美好的时光似乎过得总是太快,转眼就到了该启蒙上学的年纪,叔公叔婆再不舍,为了我的将来考虑,在我八岁时,仍是把我送回到城里我的父母身边,唯一的要求是要我父亲在每年寒暑假的时候,一定要送我回乡下去住一段时间。在这以后求学的十多年时间里,但凡星期天,节假日,寒暑假,我必是在叔公叔婆身边过的,不到开学上课那天绝不会回城,父母也拗不过我,也就慢慢能理解我与叔公叔婆之间的深厚感情了。
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爷爷病逝于资溪,棺回故土,曾祖母已近八旬高龄,怕她老人家难以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叔公向老人隐瞒了爷爷去逝的消息,并亲自安排村中稳妥之人,带老人去省城游玩了几天,直至爷爷的后事办完才接了老人回来,叔公此时已向全村人交待好,不要在老人面前走漏风声,为了不引起曾祖母的疑心,叔公还隔三差五的让人带些资溪特产回来谎称是爷爷寄回来孝敬老人的,再加上叔婆额外贴心至微的照料,曾祖母在八十四岁高龄时于梦中无疾而终,老人至死都不知道爷爷已经去世多年。
一转眼又是十多年过去,我早已走出校门,打拼在外,而心中,时时挂念的就是仍在农村的二老。不管吃再多的苦,遭遇再多的冷暖,我始终是积极快乐的,始终相信这世间是美好的,这不得不说是叔公叔婆对我的影响。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多了夫家的长辈晚辈,尽管人事再纷杂,但叔公叔婆为人处事之德,却一直是我的榜样。
生儿子时,异常艰难,最后选择剖腹,怕二老担心,年老颠簸来看望,所以不敢告诉他们,只告之说一切顺利。未及满月,我便执意要求老公送我回老家,我只想让二老早日看到曾外孙,免得他们挂念。二老不会用手机,只好先告知住在镇上的叔叔与小姑他们,由他们转告二老我的归期。二老知道消息后,高兴坏了,通知本家亲友,备酒备席,备见面礼物、红包,备鞭炮,忙得不亦乐乎。

回家的那天,在车中远远的看到村东头的老樟树,马上就可以看到村口了,心便莫名的感动起来,怀中原本酣睡正香的儿子也睁开了眸子,滴溜乱转起来,小家伙呀,你也感受到了妈妈的心情么?村口渐近一对熟悉的身影,正在凝望着,原来是二老早就等在村口了。二十多年来,每次算着我归家之日,二老也总是这样站在村口等着望着。及近前,看清是我们时,叔公转身往家门口跑做个手势,旋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想起来,叔婆一脸的欢喜,满脸的皱纹好看得就象盛开的山菊花一般,双手抱过儿子,不停的拍着,亲着,“我的崽耶,看看象谁,象我燕俚,真的象我燕俚哦”,叔公又跑回来,一把抱过儿子,“妹崽耶,来,胡子扎扎,你晓得啵,当年我把你妈妈从南昌驼回来的时候,她也就只有一只猫咪那么大哦,在火车上差点都快热死了”,看着二老抢抱着儿子,已经红透的眼眶但却老怀开慰的样子,我的喉咙也在作哽,泪亦盈眶,依稀仿佛看到,三十多年前,正值壮年的叔公,背着襁褓中的我,满头大汗,手足无措的挤在火车上的情景。生命的轮回是多么的神奇呵,三十多年的光阴弹指而过,当年柔弱如猫般的小生命,在他们无私的呵护之下,茁壮成长,而今她已长大成人,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可是四代血脉亲情的延续啊!
创业成家后,回老家的时间的确少了,但即便是再忙,逢年过节必是要抽时间回去看看二老的,哪怕是回到老屋略站站,看到二老仍健康硬朗,便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等儿子再大些,我就会和他讲我童年的乐事,告诉他,妈妈何其有幸,在这么两位温良、贤善、勤恳的长者身边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从而养成了妈妈乐观豁达的天性,妈妈从小是在饱满的爱包围下成长的,这份爱有良善之德,有恭孝之心,有舐犊之情,古人有云“羔有跪乳之义,鸦有反哺之情”,所以妈妈可以用饱满的爱去热爱生命中的一切人事物,并且乐于将这份爱传递下去,给他,给家人,给朋友,给身边所有的人。
生命何其有幸!生活何其美好!感谢我的叔公叔婆。愿他们永远如村口的老樟树般,历久弥香,青春永驻。樟树,挡树也,您二老永远是我们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本期荐稿:蒋雯(中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