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的白羊群在向阳的坡上
多杰的黑羊群在喝水的路上
卓玛的白马翻过山顶隐入云彩
她的皮鞭刚刚打在男子的身上
向阳的坡上扎着黑色的帐篷
湖边的路上都是赛马的汉子
云彩深处马儿在奔跑
男子在寂寞中沉默无语
我摆出飞翔的姿势
草原在我的身后一退再退
草原的落日
你把眼睛睁得再圆一些
定格距离我七米的白牦牛
它再老,满身依然闪耀圣洁的光芒
你把血滴得再红一些
洗染东方的天空和大地
那里全是安宁和孤独的忧伤
你沉落得再缓慢一些
原谅那些帐篷和酒歌
那些炊烟和牛角触破的黄昏
再悲壮的告别和痛苦的分娩
只能滴下血,只能埋下根
原谅那些旷野里的风
经过山头仰天长啸的狼
再矮的草,再疼的忧伤
也有欢乐,也有至洁的美
祁连山下
一匹马,从它的马群里走失
牧人夜夜寻找
俄堡以北,风吹草低
我在祁连山下,抚额沉思
远山,云彩仿佛伸手可及
仿佛就在你的呼吸之间
在你左眼和右眼之间
一阵风就能吹散
一声尖利的长鸣就能撕破
再低一些,再有一场风暴
让七色彩虹从南到北
横跨整个草原,让马生双驹
牛羊年年健硕
让天空再蓝一些
让牧歌传送的更远一些
让少年在蓝色里哭泣
他确实在蓝色里看见了上帝的秘密
我的心在汹涌
在祁连山下,云在缓缓远去
更远处:两只公羊正在对峙
有些时候
只有河流才能漂泊三五条船只
只有月亮才能流淌六七行泪水
只有夜晚才能看见八九种孤独
只有雨水才能洗净九十九种罪恶
只有石头才能触摸最终的沉默
只有大风才能梳理时光的长发
只有目光才能看见彼岸的天园
有些时候,只有梦才能梦到梦
预言
必须做一场梦
必须把河流融入血液
必须把歌谣颂唱给遥远的历史
必须把麦地再翻到春季
必须把某些事深深地埋入眼睛
必须有骆驼,牦牛和犄角触天的白羊
必须有鹰的翅膀掠过天际
必须伏地长跪
我身披星光,掌手祈祷
用水的色彩预言死亡
用血的流向预言诞生
积石山下
——在积石山下:
只有骆驼才能屙出核桃
只有黄河才能流进血管
——在积石山下:
只有肆意的蓝色才能让守望者流泪
只有索菲亚才能拉出发丝般的拉面
只有撒拉尔才能在汹涌的浪尖舞蹈
——在积石山下:
我仿佛找到了遥远的生活
玉树的午夜
没有谈起死亡和神
没有谈起几年的苦难和梦
午夜的灯光下,三个男人
额头碰到一起
点燃香烟和酒精
谈论轮回,天堂和花园
泛黄的经卷和宇宙星河
谈论朝向,哭墙和预言
我说,最终的花园芬芳迷人
你说:僧侣已在轮回路上
玉树,在夜空下窥视一切
可可西里
你怎能把它的旷野
描绘的如此宁静
雪堆之上,石头之下
骚动怎样的生活?
你怎能把野牛和羚羊的奔跑
描绘成席卷荒原的风暴?
那叹息!何止是滴血的夕阳?
是风蚀的石头拼接的世界
是狐狸的洞穴,雪豹的栖息地
是血与血,生与死的角逐场
更远处:雪山高耸,白云缭绕
湖水清冽壮阔。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是西天燃烧锻造的一幅玻璃画
呈现的只有死亡之梦
青海湖边
谁在说:困惑都在悲哀里
一万种忧伤都在悲哀里
谁在说:湖水沉静
帐篷里的酒歌已然唱尽
一万种弱不禁风,脆弱的
哭泣从彼岸传来
像婴啼,像女子的呻吟
谁在说:打开门,再聆听
还在说:关上门,再聆听
或许马儿迷了回家的路
或许雪豹丢失了孩子
或许黑暗在黑暗花瓣上寻觅
忧郁在忧郁的眼睛里哭泣
听!青海湖
忧伤的回声越来越沉
痛苦的哭泣越来越响
积石峡
我不可能把一朵浪花
说成是我的幸福
更不可能把所有的浪花
说成是人生的欢乐
黄河拐过清水湾
一直向东
一河的浪花汹涌澎湃
一直向东,在积石峡
浪花中盛开着浪花
波涛中起伏着波涛
有人兴奋:说那是浪尖上的舞蹈
是流动的火焰。是翅膀。是风暴
——不!
这是血与血,死亡与诞生的胚胎

诗人简介
撒玛尔罕,本名韩文德,1968年2月出生,撒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清水微澜》《孤独与花园》《撒玛尔罕长诗选》共6部,主编《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撒拉族卷》。获第六届、第八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2009、2012年度《青海湖》文学奖,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悉尼(澳大利亚)2012-2013年度国际汉语诗歌奖等奖项几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