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钱也不放过

图文：刘乡文

诵读：木    子

       “刘会计，你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晚饭时，小李看见我爸爸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账有点问题，”爸爸抬起头说，“收支不平衡，总有一分钱对不上。”“一分钱？”小李笑了，“多大的事儿，不要紧的。”“不行！”爸爸表情很严肃。

       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到故乡的爸爸，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负责。记得那是一九六九年的雨季，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山洪暴发了。听说，有人被洪水冲走了，人们一直到下游几十米的地方才找到尸体，已经被水泡得变了形，亲人悲痛欲绝。

       那天晚上又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第二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就听见爸爸跟妈妈奶奶说要去乡政府值班，连日的大雨，会有很多地方受灾，会有很多人生活困难，会有上级领导视察民情，乡里不能没有人值班。我是粮食管乡员，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我必须要坚守在岗位上。爸爸说了很多理由，奶奶就一个理由：河水太深了，你不能冒险过河。下面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你要是被河水冲走了，这一大家人怎么办？

       从我家到乡政府隔着一条河，名为八儿河。枯水季节，河里水不多，村民们用若干大石块铺成简易石头桥。若山洪暴发，河水暴涨，那些石头常常被冲毁，早已不见踪影。一般人这时候不会去冒险过河的。争执不下，妈妈要我跟着爸爸去，一定要眼看着爸爸过了河才回家报平安。

       我也不赞成爸爸这个时候过河，就说：“雨太大了，等小一点再去。”爸爸急了，吼道：“快起来，啰嗦什么？”我只好极不情愿地起了床，胡乱吃了几口饭，肚子还没有填饱，爸爸就催着我快走。

       乌云满天，雷声隆隆，狂风大作。好恐怖啊，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路上除了我们父女俩没有一个行人。爸爸背着绣有“为人民服务”的军挎包，穿着军雨衣，走在前面，我戴着斗笠两只手紧紧地拉着带子生怕被风吹跑了，跟在后面走着。走到河边一看，完全傻了眼：天啊！平时清澈见底的河水这时浑浊汹涌，仿佛恶魔在咆哮。河面上漂着枯枝、杂草，波涛滚滚，看一小会儿，就觉得头晕。

       我看着爸爸，他一声不吭，在河边试了试水，又退了回来。他叫我站着别动，等他回来。然后他去河边村子里找来一个民兵，并带了很长的绳子。他俩商量了一下，就开始行动了。爸爸脱下长衣长裤，装进军挎包里，把绳子一端系在腰上，另一端系在河边的大树上，那个民兵则拉着绳子，爸爸选择最宽的河面处岸边下河了。我看到爸爸手举着军挎包，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往前走，慢慢地，慢慢地，河水从爸爸膝下涨到腰上，涨到胸口了，走到河中央了，一个浪头打来，爸爸一个趔趄，倒了，我大叫起来：“爸爸！”民兵用力拉紧手中的绳子，爸爸又站了起来。还转过头说：“没事！”爸爸在浪涛中艰难地前行，愈来愈远了，我紧盯着爸爸那高举着的手臂，愈来愈小了，我的视线模糊起来。爸爸终于顺利地过河了。他向我喊话：“小心回去，告诉妈妈和奶奶，我晚上不回去了。”我含着泪水冒着大雨回了家。

       夜深了，隔壁办公室聊天的声音渐渐稀少了。爸爸依然坐在桌前，细心翻着记账本，他要把那个逃跑的一分钱抓回来，就像是战场上走失的士兵，不找回来决不收兵。

       爸爸做了两年粮食管乡员，由于工作出色，就被领导安排做乡信用社会计，负责全乡各村的账目审计和支农贷款的发放及回收工作。这对于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的爸爸来说，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爸爸没有退缩，边干边学上了岗。那时，只有算盘作为计算工具。晚上，爸爸请妈妈教他珠算。一开始，练习背诵珠算口诀 ，“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爸爸念念有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特认真的表情让我们忍不住想笑。背熟了珠算口诀，随后他就很快学会了加法、减法、乘法，可到了除法这一步就很艰难了。妈妈一遍遍地教他什么剥皮除法，可能是步骤太多，爸爸学得较慢，一算错了，两个人还会争吵起来。吵完了，爸爸再次恳求妈妈接着教他。一段时间过后，爸爸硬是学会了珠算技能。

       在平时工作中，爸爸对于所有的账目，都会记两遍，一遍记在来往账目本上，一遍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笔记本上将收支事项写得更为详细。他总是要求自己做到每天账目收支平衡。

       现在，他面前的账本上，仍有一分钱的支出不见了，算来算去总是差了一分钱，爸爸反复地核对，还是找不出到底是在哪里出了差错。

       夜更深了，窗外的虫鸣声更响亮起来。爸爸走到窗前，抬头望着天空，明亮的星星向他眨着眼睛，仿佛嘲笑他一样。于是他一扭头，又回到桌前，再次翻开了笔记本，认真核对每个事项，最终在笔记本某页的末尾处的一次支出事项里找到了那个一分钱！爸爸乐得哈哈大笑起来。推开门走出院子，这时，朝霞染红了东边的山头。

       乡长知道此事后，大为感慨：“你真是值得我们信赖的好同志！一分钱也不放过，好样的！”

【作者简介】刘乡文，女，研究生学历，中学高级数学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曾任教于罗田县一中、华中科技大学附属中学，担任过学校教科处主任、县人大常委会委员等职务。荣获过县三八红旗手、武汉市优秀青年教师等荣誉称号。在《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湖北招生》、《中学数学》等杂志发表论文十余篇，有诗作获得省级奖励，在《九天文学》杂志、《湖北文学》《世外桃源美文美声》等网络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十多篇（首）。

【朗诵简介】木子，国企退休职工。退休前曾任单位广播员、工会副主席等职，高级政工师。酷爱诵读，用自己的声音传播正能量。现为天津老年大学朗诵班学员，天图经典朗诵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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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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