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只以浓香问暖寒”
——读赵宝海绝句《咏桂》
王征雁
桂花在我国已有2500年栽种历史,但人工驯化还是在汉代开始的,但那时的栽种尚多在宫中。直到唐宋,桂花栽种才从宫廷普及到了民间。或许,这也是唐朝咏桂诗突然增多的根本原因吧。尤其到了宋朝,咏桂吟桂更是蔚然成风。那些古诗,我读过不少,并给过我许多审美愉悦。可后来,我却把古诗放下了,一味读起了现代自由诗。对现当代著名的格律诗词,我更是孤陋寡闻,只读到过毛泽东的“吴刚捧出桂花酒”一句。而我却像一只井底之蛙般地想,桂花可能只有在古典诗歌里才会开得更香艳、更灿烂吧?
最近,在微信平台“小楼听雨诗刊”的栏目当代诗词:桂花卷里面,我偶然读到了赵宝海先生的一首《咏桂》绝句。一方面,我与宝海先生早就相识,算是老朋友了;再则,这首小诗着实深深打动了我,不禁击掌称绝,吟咏再三:
枝叶攒成碧玉冠,人间天上影如磐。
比金沉默无言语,只以浓香问暖寒。
我对近体诗虽有涉猎,但从未做过更深的研读,所以,我不敢也没资格说宝海先生的《咏桂》达到了一个怎样的艺术水准,也不敢拿这首诗与纷纭的唐宋咏桂诗相比较,但它至少构思巧妙,立意新鲜,不落俗套,很好地规避了现代人写格律诗很容易陷入的误区。尤其是,它通过把多个富有内蕴的意象连接,抒发了一种悲天悯地的大情怀,在读者思维空间里架构了一种人性大格局,曲折地表达了诗人对恢弘博大之爱的向往与追求。
诗以“枝叶攒成”起笔,然后进入第二句的“人间天上”,也就是说,诗人是由眼前(世间)的桂花描写,再到天上月中桂树的,并完成了空间的视觉转换,以及由实入虚的技术处理过程,即从“碧玉冠”到“影”,从“人间”到“天上(月亮)”的过程。诗人无疑是善解花语的,深谙桂花是崇高、吉祥、忠贞、荣誉、友好、芳直不屈的美好象征;而且,凡科场得志、飞黄腾达者,自古就有“折桂”之谓,所以说,首句中的“碧玉冠”就是桂冠,是成就,是荣誉,是褒奖,更是一种“如磐”的品质。而所有这些,全由“枝(枝)叶(叶)攒成”,是桂树不懈努力的结果。
我觉得诗中的“人间天上”可从两个层面去理解,首先是社会空间的人间天上,也就是烟火底层与象牙上层;再就是物理空间的人间天上,这就是人们身边的世俗之地与月亮上的广寒之界。如是界定“人间天上”,再来理解“影如磐”,其内蕴就更加丰盈了,也让我们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更多的联想。将“影”比作“磐”,实在出其不意,但又的确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无论天上人间,桂影给我们的视觉基本特征应是:柔软,因为影随形变,只要风在动,光在动,其形其影都会变。可诗人却偏偏说“影如磐”,似有失真实。但他首句就有“碧玉冠”了,本质上讲,玉不也是石头嘛,既然树冠可比作玉,树影当然也可比作石头了。特别是,在诗人眼里,无论空间如何转,时间如何换,这桂影(品质、品格)却是恒久的,不变的,正如传说中的月中桂树,被吴刚砍伐不止,可它即砍即合,坚守着芳直不屈的品格。这也正是比喻本体与喻体在诗人记忆中留下的重合痕迹,这个痕迹,使得“影”与“磐”建立了有效的连接关系。也就是说,诗人此比,追求的不是物象的表象信息的真实,而是经过诗人形象思维加工后,其内在的代理信息的真实,亦即审美真实。也正是这样,才唤醒了读者对桂的价值认同。
诗人巧妙化用了“沉默是金”这一成语,并以黄金为衬,凸显了桂的“无言语”之性格特征。桂树有金桂银桂之分。句中之“金”,恰好契合了花朵之颜、品格之色,何其珍贵!结句“只以浓香问暖寒”,是全诗的意旨所在。“只”字体现了唯一性。桂是沉默的,正所谓大爱无言。这样,“浓香”之“问”,便成为桂之博爱的唯一表达方式,只这一“问”,境界全出。而“浓香”,则是桂的精神升华物,是桂的魂灵,是桂的本质特征和核心价值。它不仅要抚慰世间之冷热,还要抚慰天上广寒之暖寒,这种悲天悯地的悲悯情怀,实在是感天动地。
另,诗中较多运用了对比手法,有空间的,有视觉、听觉、嗅觉上的,还有动静之间、虚实之间的,增加了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所以,无论立意还是表达技术,《咏桂》都是不可多得的一首好诗。在此,也祝愿宝海先生笔耕不怠,为读者创作出更多、更好的诗歌作品!

王征雁,1960年生,1977年参加工作,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1991年加入黑龙江作协。曾在《海外文摘》《散文选刊》《北方文学》《北大荒文学》等多家文学期刊发表文学作品,部分作品收入《北大荒文学作品选》《新北大荒文学作品选》《2020中国散文精选》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可能的出路》《我在晶莹露珠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