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保良,男,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喜欢写诗,如此而已。
卖工奇遇记:我的1999年
作者:董保良
我们云南省的个旧市有个金湖,不大
绕着金湖走一趟也就四十多分钟
那可是一个真正藏污纳垢的地方
别的地方都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而在个旧市则是条条下水道通金湖
可能就是因为金湖水又脏又臭的缘故
里面的鱼倒是肥肥大大而且味道鲜美
我曾亲眼看到有人钓起一条十斤的鲤鱼
高兴得扯着嗓子直叫三坨毛三坨毛
立刻有人甩下三十块钱抱着鲤鱼就跑
在个旧市一坨毛就是说的是十块钱
如果听不懂那就证明你从来没有到过个旧
那一年我们吃住都在金湖边
每天呼吸着又腥又臭的空气
吃着永远吃不完的土豆白菜
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一次的青椒炒肉
馋得你口水直淌还不一定能够准时吃到
每次下大雨暴雨的时候
我们都要冒着雨在泄洪闸那里打捞浪渣
每一次都会打捞到一些奇葩的物品
比如女人的小内内比如女人专用的创可贴
有一次我从一个钱包里找到了一张百元大钞
我如获至宝的珍藏了很长时间
最后才知道那是越南盾根本不值钱
那一年,我们天不亮就挤在灶房里
打着哈欠等着面条下锅
吃完早点走到半路上基本才开始天亮
那一年我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就是辣椒下酒越喝越有
抓一把干辣椒蘸上盐巴
寡辣寡辣的不吃点又没有多少胃口
也就是那一年的苦逼生活
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后遗症
所以到了今天我还是无辣不欢
那时候我们的中午饭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工地上吃的
个旧市的东南西北都吃遍了
有几天还是在一个山沟沟里面吃的
那里到处都是人类或者非人类的粪便
为此我还破口大骂个旧人一根肠子通屁眼
吃饱了撑的随地大小便影响五爷的食欲
有一次我为了展示什么叫做谦谦君子
结果最后我去打饭的时候才发现饭菜都没有了
我气得暴跳如雷跳着脚大发脾气
老板却在旁边拍手叫好说是要怪就怪我在装逼
说句实在话老板真踏马的不是个东西
他总是和他弟弟一起嘲笑我
动不动就在我面前像公黄牛叫唤一般唱: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想起我马龙的谁谁谁”
要知道那是我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用了十年时间也没能修复好它
我不敢触碰也不允许别人触碰
只要不小心碰到了
我就会疼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第一次听到老板瞎唱的时候我脸都绿了
我冲上去准备痛扁他一顿
结果被几个工友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都说你刚来咋一点规矩不懂这是老板打不得
老板更加得意一个劲的叫嚣:
我就天天在你面前唱咋了
有本事你咬我屁股啊你个五辣子
几个工友傻眼了问老板咋知道我叫五辣子
老板不耐烦的说他是我大姨妈家的小老表我会不认识
几个傻逼赶紧扶我起来一个劲的向我道歉
还有人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提来了水烟筒
我说我不会吸水烟筒我只抽纸烟
他们苦笑着说我们都是出来卖工的
我们只吸水烟筒不咂纸烟那玩意费钱
那时候还没有流行打工这个词
大家都说出来卖工或者说出来搞副业
话说老板这东西真的是一个人才
他不但垄断了个旧市所有的供排水工程
而且在起诨名上也很有一手
就像他们村里那个小伙“爱吃逼”
就是他老先生的杰作
他知道我三十岁还不想找媳妇
就自作主张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见花败”
没想到的是这两个绰号竟然都被他叫响了
在整个自来水公司和排水公司无人不知
当时我气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想不甘心就回敬了他一个“马叉虫”
有读过初中的工友拿着笔在纸上比划了半天
才恍然大悟说原来马叉虫拼在一起就是个骚字
大家都惊叹说这个诨名真的是绝了
因为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不变的真理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点都不稀奇
那一年我们的生活总是两点一线
从住处到工地再从工地到住处
每天扛着沉重的大铁管
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挣扎在温饱线上
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快磨光了我的锐气
我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老粗
总是和别人开着最粗鲁的玩笑
动不动就跳着脚骂着埋汰耳朵的脏话
很快我就学会了给别人起外号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鸟人和李龟头
因为这两个诨名和爱吃逼同样响亮
后来他们经常埋怨我说我扯求蛋
给他们起了一个这么难听的诨名也就算了
糟糕的是别人都说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只知道他们本来就叫鸟人和李龟头
遗憾的是马叉虫这个名字没有叫响
他是老板工友们自然不敢喊
只靠我一个人孤军作战
就算把喉咙喊破了也没用
在此我要特别强调一点
个旧人的口头禅我特别的反感
不管男女老少一开口就是沃日你娘
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动作慢了一点
一个曾经的水厂小组长就冲着我喊:
沃日你娘的能不能快一点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你妈日我
水厂的工人和附近的工友都惊呆了
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过
平时嬉皮笑脸二话连天的我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那段时间老板和他爹也就是我姨爹
一门心思想要凑合我和老板娘的表妹十八
十八不是那姑娘的闺名而是我给她起的绰号
那姑娘高大丰满五官也很正常
可就是没有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老头一提出来就被我否决了
我说了很多这样那样的很偏激的麻杂话
老板娘气得差点小死过去但拿我毫无办法
作为亲戚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气相当糟糕
知道我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后来老板爷俩又想凑合我和另外一个妹子
可是老爷子才开口就被我堵死了
我说她根本配不上我这一根葱的子弟
要相貌没相貌要人品没人品要本事没本事
这样的三无产品我要来干嘛呢
老头气得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副鬼样子
除了脸上的横肉比别人多一点
你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我被他骂得毫无脾气只得忍气吞声
老板说五辣子这点心思瞒不过我
他是还在想着和他那个相好再续前缘呢
老爷子这下火更大了,更大声的骂我:
你还有那块球脸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有那份精神多想想你爹妈吧
想想你被开除这些年你做出哪样事来
是苦得一套房子还是苦得一个婆娘
你也不想想你穷的叮当响人家咋会看上你
再说过了这么多年人家咋可能守着你
人家肯定早就是几个小娃的的妈了
我被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藏进裤裆里
在别人面前我可以拽五拽六的在他面前不可以
老爷子天生火爆脾气天王老子都不怕
惹急了他真的敢拿大嘴巴子抽我
何况从小到大我见到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老板这个臭不要脸的还不忘火上浇油
又在唱什么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还喊和我们一起喝酒的几个工友一起唱
我愤怒得摔了酒碗踢翻凳子冲了出去
那天我围着金湖跑了好几圈
到最后累得像条死狗一样倒在草皮上起不来
那是一个下雨天啊卧槽
冷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的拍
那天我的心比金湖里的水还要冰冷
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单身狗满满的恶意
我在雨中的草皮上躺了很长时间
我的心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幸好那天我是躺在湖边的灌木丛后面
不然路人会以为我是一具尸体忍不住去报案
那时候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大哥大
一般人最多装着个BB机就以为很牛叉
那天晚上我不出意外的发起了高烧
睡在大通铺上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得要死
于是我一气之下跑出去买了瓶白酒喝了
就想着发烧烧死劳资得了劳资无脸见人了
活得比狗都不如连亲戚都不待见
谁知道第二天中午我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竟然奇迹般的退烧了
卖工的日子没有什么诗情画意
有的只是疲惫不堪有的只是满腹心酸
那一年在城里抢修水管啥的
每天晚上九点多收工就算是放早工了
很多时候要干到夜里十一二点
那时候我走路特别快性子又很急
有好几次我回到住处洗了脸脚都快睡着了
工友们才打着哈欠闹闹嚷嚷的回来
说是老板看到时间太晚请他们吃米线去了
我干过最长的时间是两天一夜三十六个小时
那可不是蹲办公室啊干的是重体力活
我累得一停下脚步站着就睡得直淌哈喇子
晚上有空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小花园里走走
听听老头老太对山歌看看里面的花花草草
我心里一片平静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我突然发现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不是当初爱上了一个不懂爱的人
而是一不小心多读了几年书
如果我不读书我的思想肯定很单纯
肯定不会钻牛角尖不会撞到了南墙也不回头
就在我感叹世界真奇妙唯我最糟糕的时候
一个女人突然凑近我问我想不想干点啥
还说我很有眼缘她可以陪我玩玩不要一分钱
我吓了一跳立马断定这娘们肯定有病
估计是看到我经常独来独往想要玩死我
于是我大义凛然的告诉她我不好女色
我说我只对男人感兴趣行不行
女人骂了我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凌乱在风中
当时鸟人是我在个旧最好的朋友
我们天天在一起干活天天在一起喝酒
时不时的我们也会跑到烧烤摊上接着喝
有天晚上我喝的有点醉了昏昏沉沉的
隔壁桌有个男子不知道怎么和鸟人吵起来了
我砸了酒杯站起来就准备先把他干翻再说
年轻的烧烤摊老板娘赶紧死死的抱住我
哀求说大哥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请客
我不收你们的钱行不行只要你别闹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没想着吃霸王餐啊
老板娘把我推出了好远才放开了双手:
大哥求你帮个忙以后别来我这里吃烧烤了
你发起火来脸上的肉都在跳太吓人了
等她走出几步竟然转回身给我鞠了一躬
回过神来我摸着脸上的横肉哭笑不得
说实话早些年打架斗殴的事我真的没少干
那时候的人都还很单纯不像现在这样
动不动就躺在医院里动不动就报警
真的是给我们那个时代在社会上混过的人丢脸了
不过在个旧我也真的没打过几个人
认识的就打过爱吃逼他爹和老板
那天我看到一个金发美女路过就打了声招呼
看到美女回头笑着招手我就有些飘了
喜滋滋的念了几句狗屁不通的文言文
听到我之乎者也的爱吃逼他爹硬说我拐着弯骂他
我在气急败坏之下踢了他一脚被老板拖开了
那天晚上我把背包里的藏刀拿出来放在枕头下
想着第二天再胡搅蛮缠我就杀了他亡命天涯
谁知道天亮过去吃早点的时候才知道
那死老头天都不亮就背着尿被子回去了
打老板是他先动的手这一点我敢发誓
他先甩了我一耳光我当时就炸了
我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是两嘴巴
工友们把我拖到外面我还跳着脚大骂
口口声声叫他出来我要不杀了他我就跟着他姓
结果老板关上门坐在屋里看电视就是不理我
我骂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像个泼妇一样
最后只好灰溜溜的回到住处一个人生闷气
从那以后工友们更加不敢惹我
他们都坚信我手上肯定沾过人血不然不会这样拽
那一年我天天被老板安排扛管子
那可不是塑料管是实打实的铁管钢管
直径十公分的都有三百多公斤
最大的那种一根就有七八百公斤重
有段时间我扛的身上的肋巴骨都挤在一起了
我抗议说扛不动了老板死活不让换人
还说我这么威武雄壮的汉子如果不扛管子
那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太大材小用了
我被他忽悠的心花怒放心甘情愿的给他当牛做马
红河元阳的哈尼族兄弟成了我们眼中的笑柄
就算在下雨天他们仍然穿着夹脚拖鞋
走起路来一步一滑非常滑稽可笑
扛管子的时候他们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他们总是一个人往前走一个人往后退
他们说他们只会背背篓只会右肩使力
后来一次城边的山坡上的大水管爆了
强大的水压引起了一场小型的山体滑坡
据说有一家两口子正在做着某种不可描述之事
差一点就一起见了阎王成了真正的同命鸳鸯
民居里的泥浆土块需要从房子里背出来
哈尼族的兄弟们充分展示了他们背背篓的天分
爬上车他们身子一歪就把背篓里的泥土倒了出来
而我和其他几个工友则连人带背篓一起栽在泥土上
于是我们反过来又成了他们取笑的对象
笑话我们汉族干起活来其实也不咋的
再后来老板良心发现买了两副实心胎的轮子
别出心裁的创造了两副轱辘一根管子
一根大麻绳众人拉着漫山遍野的跑
四个人分别掌握着四个轮子的方法
这才把我们从一种苦力变成了另一种苦力
不过说实话比起以前是轻松了很多
据说当时的个旧吸毒犯很多很多
他们骨瘦如柴顶着一张死人般蜡黄的脸
他们四处游荡到处坑没拐骗偷
有好几个从我们老家去的工友都说
他们就很不凑巧的碰到过吸毒犯
结果被打劫被搜刮得身上连个刮痧的毫子都没有
他们信誓旦旦脸上的表情无奈得要死
我当时就纳闷了咋我就碰不到呢
我也经常晚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到处游荡
难道是我人品大爆发所以碰不到那种龌龊事
老板总结说你看看你眼睛瞪得像牛卵子一样
整天横眉竖目像是吃惯了人肉的妖精似的
那些身上没有几斤力气的叼毛哪里敢惹你
再说你这个五辣子喝点酒六亲不认又敢下死手
真的碰到了可能就不是你打劫他们那么简单了
我当时就不爱听了我咋就六亲不认了
老板说别忘了你当时那两嘴巴把我脸都打肿了
都是亲戚你又跟着我干活你还下死手
你这不是六亲不认是哪样呢五辣子
原来如此明白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玩意
不过后来我还是有幸亲眼目睹了吸毒犯的逼样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在一个不收费的公厕里
一个白衬衫蹲在坑位上往胳膊上注射不明液体
一个黑夹克面对面站在那人面前似乎在保驾护航
我当时愣了一下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我在公厕的另外一头刚蹲好黑夹克过来了
他啥也不说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寻思可能是我蹲坑的姿势太帅了他想来取经
和我对视了三秒后黑夹克无声无息的走了
我出来的时候白衬衫的针筒里还残存着一点点
黑夹克还是像个鬼一样站在那人面前
我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了打死他们丢进粪坑的冲动
那几年每次喝醉后杀人放火的心思我都有
因为活得实在是太卑微太痛苦了
后来我住在金湖的另一边看守着变压器的时候
某一天出工回来发现我的西装皮夹克不翼而飞
里面还有我的身份证某报社的特约编辑证等等
我咬牙切齿的发了半天狠发现毫无线索
只得像是一个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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