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老师用自己的现身说法,验证了什么才是寒门出贵子!请继续欣赏龚如仲(Ralph)老师作品!谢谢您的阅读欣赏!
【作者简介】:龚如仲(Ralph)
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毕业,曾任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有关作品: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翻译作品——美国动画电影小说《忍者神龟》(Ninja Turtles),台湾采薇出版社出版、发行《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此书已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纽约市市立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正式收藏),《东西南北中国人---细谈如何在大陆做生意》、《悠然时光》、《如仲诗语》、《My Life--Family, Career & VIPs》,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发行《悠然斋诗文选》《花儿在身边开放》。
作者现旅居美国,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经典文学网特约作家、台湾采薇出版社资深顾问、奥地利英文网Sinopress特聘专栏作家、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会员、中诗报七室创作者。

不同寻常的大学生活
文/龚如仲(Ralph)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我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准备离开上海,离开与我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父母。就在汽笛鸣响、火车徐徐开动的那一刻,专程到车站为我送行的父亲突然间痛哭失声。透过车窗,我看见父亲急切地挥动着的双手,他一边哭,一边拼命追赶着越开越快的列车。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心也被深深地震撼了。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硬汉的父亲是从不掉泪的。看着车窗外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我的心一阵阵地揪痛。于此同时,我猛然想起了家中的母亲,此时此刻她该是多么伤心和难过啊!十八年了,和她朝夕相处了十八年、被她像宝贝一样疼惜了十八年的儿子,如今真的离开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挣大钱孝敬父母”! 就这样,我告别父母,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北京,从此开始了我不同寻常的大学生活。
(一)
那个年代,大多数的上海人都有一种“上海情结”,就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他们的心目中,“精明”的上海人总是要比外地人更胜一筹,而上海这个他们所居住的城市又是任何其它中国大城市无法比拟的。这一点,就连那些常年栖身于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的“棚户区”、早餐只能享用“泡饭加萝卜干”的贫民们也不例外。在有些上海人看来,身为上海人就是一种荣耀。为此,无论面临多么优厚的条件诱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生厮守上海、永不离开。
在去北京求学之前,这种井底之蛙式的“上海情结”也一直存在于我的心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对北京这个城市的日渐了解,我心中的这种“上海情结”被彻底地动摇了。北京在我眼前展示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北京是一个让我倾心的城市。如果没有走进北京,我体会不到何谓中华文明的恢弘和博大。无论是那金碧辉煌、气象万千的故宫,还是雄奇磅礴、巍峨屹立的长城,都让我惊叹不已。 而“天下第一广场”的天安门和“世界最大园林”的颐和园也让我由衷地折服。再想想被上海人引以为傲的人民广场和豫园,它们在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和颐和园面前显得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到了北京,我终于领略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真正含义。总之,我深深体会到了北京的大气和厚重。
不光是北京的建筑,甚至就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北京人也让我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或许是长年生活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的缘故吧,那时候的北京人观察世界也有他们独特的视角。无论是为国为民、日理万机的达官要人,或者只是些“凭力气干活、挣工资吃饭”的升斗小民,都无一例外地对国内外的政治大事抱有特别的关心和热情。北京人所特有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胸怀确实让我感动。而我生活在上海时,我感到绝大多数上海老百姓们最关心的无非是“怎么过好小日子”,琢磨着“哪一天有钱了给老婆孩子添置几件新衣服”。身在北京、耳濡目染,我发现自己了解社会和世界的视角也在渐渐被改变,人也变得成熟了许多。
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北京这个城市的人文环境。有了空闲时,不妨去转一转专卖字画古玩的琉璃厂,逛一逛游人如织的天桥、大栅栏,看一看老北京人的民风民俗,听一听当地人的京腔京韵。这一切都让我从心里头透出一股子新鲜感,我真切地感受到京城文化的深厚底蕴。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两件关于北京方言和习惯的小趣事。
有一回我上街办事,口渴了,正好看见路边有个卖冰棍儿的。我正想上前买根冰棍儿解渴,不承想那卖冰棍的老太太突然吆喝了一声“冰棍儿,一毛俩”。我一听,急忙止步了。同时在心里暗想:“这北京的冰棍儿怎么这么贵?一根冰棍儿得让我掏一毛俩分钱?在我们上海,一根奶油棒冰才五分钱。”要知道我当时可是个穷学生,兜里没有什么钱,想到买瓶“北冰洋”牌的汽水恐怕价钱更贵,于是就只好忍着口渴、回到了学校。后来我特意问一位北京籍同学:“为何北京的冰棍儿这么贵?”他一听就乐了,说我是外地人听不懂北京话,“一毛俩”的意思就是一毛钱可买俩根冰棍。他这么一解释,我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还有一回,我应邀到一个北京籍的同学家做客,同学的父母热情地招待了我。吃完午饭后,大家就坐下来喝茶、聊天、叙家常。在谈话间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声:“阿姨,你今年几岁了?”没想到同学的妈妈当时就一愣,接着脸上显出了很不高兴的样子。我正纳闷,不知道自己哪儿出错了,只见我同学急忙向他妈妈解释道:“上海人就这习惯,问人家年龄时不分老少都说你几岁了。”然后他又告诉我,北京人问年龄得分长幼。问小孩子你几岁了当然可以。但问大人,尤其是问长辈,一定得说“您多大年纪了?”或者是“您老今年高寿?”我这才明白,同学的妈妈当时一定在想:“这小子怎么这等没礼貌!”
自打那一回出洋相,我再与北京人打交道时就学乖了:弄不明白的先别乱开口,实在想弄明白的就勤着点儿向人多请教。在北京读书期间,我就是这样,渐渐地喜欢上了北京,也喜欢上了北京人。我喜欢他们的包容、大气和厚道,喜欢他们的实在、直爽和幽默。大学毕业后,我还干脆把一个北京姑娘(我的同班同学)变成了我的妻子。
(二)
作为父母的独生子,我在上海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所以初到北京,乍一投入到有着各种规定和约束的集体生活里,我有太多的不习惯。在这里,没有了父母的照顾,任何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八个同学挤住一间小小的宿舍里,又要遵循严格的作息制度,早上的懒觉是睡不成了。还有,一日三餐,饭堂的主食里很少见到上海人须臾难离的大米饭,替而代之的是馒头、面条和难以下咽的玉米面窝窝头。然而,最难熬的还是周六和周日,因为北京有家的同学都回去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回的外地人只好留守宿舍,“享受”着孤单和落寞。不过,这样的煎熬很快就被我克服了。因为在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我是个因家贫而每月获得国家发放“助学金”的特困生,“唯有用功读书,方有出头之日;唯有成绩优秀,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政府。”这样想着,清苦的生活和想家的煎熬立刻化作学习的动力,让我更加全身心地投入于学业之中。
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大学的几年里,我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大学校园里的那一片小松林,就曾是我背诵英语单词或课文的好地方。甚至有一段时间,同宿舍的同学们半夜里常常被我大段的英语梦话所惊醒。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下来,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英语语言能力,更是被老师和同学们所称赞。可以说,我是一个刻苦用功的好学生。当然,艰苦的大学生活里也充满了快乐的回忆。
首先,集体生活带给了我之前从未领略过的温暖和愉悦。在我发育成长时,恰逢中国最为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所以初到北京的我明显带着营养不良的痕迹:一米七五的大个子,体重刚过一百一十斤,人瘦得象根“麻杆儿”。而在大学里,虽然吃不到什么好茶饭,但起码一日三餐可以吃个饱。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班上的女同学都特仗义,她们经常把省下来的“主食券”、“菜金券”送给我们这些“饿狼”似的男同学。所以大学期间,我也没少得那个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同学的“救济”。因此,到北京一年多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
其次,同学之间彼此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的氛围让人难忘。
我们几个同居一室的同学相处得很是快乐。每逢周六晚上,北京籍同学早都回家了,我们几个外地同学就会不时地举行个“派对”(PARTY)。尽管大家都是些囊中羞涩的穷学生,但一人出一毛钱还是出得起的。我们就用这些凑起来的钱到学校的小卖部买几个皮蛋(松花蛋),再派一个同学到学校饭堂“偷”点儿酱油和米醋。还有一位同学负责把皮蛋切成薄片,放入我们常用的搪瓷碗里,接着倒上些许酱油和米醋。之后,大家就围坐一起,以茶代酒,一边兴高采烈地享用着美味的“皮蛋大餐”, 一边海阔天空地说笑、聊天。那个时候,彼此的心中都洋溢着一股幸福的暖流。这种由我们宿舍所创造的“星期六皮蛋派对”很快在同年级外地同学中流传开来,一直延续到很久很久……
当然,我也不是个苦行僧,只要有可能,只要有机会,我也会特意去逛逛北京的名胜古迹,去下下北京城里的小馆子。记得有一个星期天,班上一个叫马亚川的同学请我们班长付维元去逛动物园。而付班长平日里又对我这个外地人相当照顾,所以他就建议马同学把我也拉上,一块出去玩玩。马同学欣然同意后,我们三个人就坐着公共汽车到了动物园。那是我头一回游玩北京动物园,开心是自然的,当然也开了眼界。游毕动物园,大家都觉得不尽兴,于是又坐公交车去了颐和园。说句心里话,那是我到北京后玩得最痛快、也是最开心的一天。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天马同学还请我们下了馆子。记得那时,“高干”出身的马同学(他父亲是一位县委书记,在我们眼里,当然是“高干”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钱的大票子,说是“这五元钱足够咱哥儿三好好吃一顿了”。他那份豪爽让我这个穷学生大长了一回见识,因为那时侯的五元钱,在一般的大学生眼里简直是就是一笔巨款。记得我们当时点了两个炒菜,一个辣子鸡丁,一毛六分钱;一份京酱肉丝,也是一毛六分钱;三碗米饭共一毛五分钱;三大碗散装啤酒,计三毛钱;外加一大碗一毛钱的“甩果汤”(北京人叫蛋花汤为甩果汤,因为当时的北京大老爷们忌讳用“蛋”字儿,他们把鸡蛋叫做“鸡子儿”,他们认为开口提“蛋”字儿不文明)。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后来一算帐,共化了八毛七分钱。虽然这八毛七分钱在家境殷实的马同学看来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月固定零化钱仅仅一元钱的我而言,却算是一大笔钱财了。我得用这一元钱置办我日常所需的肥皂、牙膏、笔记本,甚至给父母亲寄信用的邮票。
这就是我大学生活的真实写照。
***本文选自拙作《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之第二章“大学时代” 
